第2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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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虛僞的油彩精心地掩飾起來,連經常愛坐在前排位置上的領導人也看不出來,一般人也許更看不清楚了。

     可劉麗英現在看清楚了,因為他在他的床上睡了一個多月覺,和他過了這麼一段夫妻生活。

     痛苦像毒蛇一般啃齧着她的心。

     可憐的女人!她付出了那麼慘重的代價。

    盡管大家可以指責她的行為,但她歸根結底是為了能尋找一種正當的幸福,她的追求盡管帶着某種令人厭惡的東西,但就她自己來說,她願意自己的新夫不僅在社會上體面,而且也是一個正派的人。

    歸根結底,她出身于一個老實莊稼人的家庭,還沒有完全喪失盡一個普通勞動者對人和事物的正常看法。

    她現在清楚地看到,盧若華是一個僞君子。

     她的胸口像壓了一扇磨盤。

    她想倒災難這麼快就又降臨到她的頭上。

    她在心中痛苦地喊叫說:這是報應!她現在甚至相信天上真有一個神靈,專門來報應人間的善惡。

    她記起了那句古訓:善有善報,惡有惡報…… 怎麼辦?再離婚嗎?天啊!短短的時間,就離兩次婚,她還是個人嗎?她想來想去,不知該怎辦。

    看來隻能這樣忍氣吞聲地活下去了。

    可是,這樣生活,還不如去死。

    她對盧若華越來越厭惡了,而盧若華也越來越厭惡她,經常罵她混蛋,讓她滾蛋。

     這天下午,盧若華沒事尋事,硬說她在菜裡放的鹽多了,鹹得不能吃,又開始破口大罵了。

    她頂了幾句,他竟然把飯碗劈面朝她扔來,菜和面條撒了她一身一臉! 她再也不能忍受了,也把碗向那個衣冠楚楚的局長扔了過去。

    兩個人便在房子裡打了起來;玲玲也過來幫着她爸,父女倆把她一直打得滾到床底下…… 第二天上午,雙方就到法院辦了離婚手續——法院辦這次離婚案很幹脆,連說合雙方和好的老規程也免了。

     這件事在本縣當代婚姻史上,也要以算一件不大不小的奇聞,因此引起了社會上廣泛的興趣,各界人士都在紛紛議論。

    在全城人熱心評論這件事的時候,第二次離了婚的劉麗英,就又回到她鄉下的娘家門上了。

    城關幼兒園的職務随着婚姻的結束,也結束了。

    這倒不是盧若華把她免了的,而是劉麗英自己再不去了——因為這個工作是盧若華恩賜給她的,她決不會繼續做這工作了。

     她告别了一個貧困的家庭,又告别了一個富裕的家庭;她離開了一個沒地位的男人,又離開了一個有地位的男人。

    現在她又成了她自己一個人。

     他們村輿論的譴責全部是針對她的。

    高廣厚她看不上,大家似乎還能原諒。

    但她竟然和縣上一個局長也過不到一塊,這大概就是她的不是了。

    她家裡人也都把她看成了個喪門星,兄弟姐妹都恨這個丢臉貨,誰也不理她。

    就連外村一個親戚家孩子病了,巫婆也斷定這是因為她造的孽而引起的。

     年老的父母親可憐她,讓她住在牛圈旁邊一個放在牲口草料的小棚裡。

    老兩口都急得犯了病,在土炕上雙雙躺倒了。

     麗英自己也躺在這個潮濕的小草棚裡流眼淚。

    她除了上廁所,幾乎白天黑夜不出門,也很少吃東西。

    白嫩的臉憔悴了,兩隻美麗的眼睛深陷在眼窩裡,再也沒有了過去那風流迷人的光彩。

    她躺在這個不是人住的牲口草料棚裡,心酸地回顧着她三十一年的生活曆程。

    生活像一面巨大的鏡子豎在她面前,讓她看見了她自己的過去。

    她幾乎認不出來那個她,她是誰? 這時候,她很自然地想起了過去的家,她的第一個男人。

    因為那一切對她來說,畢竟是熟悉的,也是她習慣了的。

    她想起高廣厚怎樣熱愛她,她怎樣折磨他。

    一種深深的負罪的情感彌漫了她的心頭。

    她對不起那個老實人。

    他是一個好人。

    她突然記起了一本什麼書上的調皮話:“我并不窮,隻不過沒錢罷了。

    ”啊,這話可并不調皮!這裡面意思深着呢!高廣厚和雖然窮,但他是一個善良的、實在的,靠得住的人;而盧若華雖然有錢有權,但心眼子不對!就是的!連他妹妹也反感他!她一邊想東想西,一邊流淚。

    高廣厚和兵兵的臉不時在她眼前閃來閃去。

    有時候,兩張臉重疊在一起……是的,他倆長得多像!怎能不像呢?他是他的兒子…… 可是,想這一切現在又有什麼用呢?她現在就是認識到他好,甚至愛他,但她也已經失去了這種權利。

    她深深知道,她實際上用她的殘忍,整個地撕碎了他的心。

    那個男人心上的傷口隻能讓另外的手去撫合——她的手對那顆心是罪惡的!現在有沒有人去撫慰他受傷的心靈呢? 當然有。

    那必定是若琴了。

    她已經知道了,社會上都在傳他們兩個的事呢!她從盧若琴對高廣厚的态度裡(不管是愛不是愛),才實實在在地體驗到高廣厚并不是她原來認為的那樣,而是一個有價值的人。

     “我并不窮,隻不過沒錢罷了……”她又想起了這句調皮話——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