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鄭小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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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隻是為他和賀敏的戀愛而痛苦;也不隻是為他和她斷了關系而慶幸;我主要為他自己難過。

    在這一年多裡,他過的是一種什麼樣的日子啊!難道我熱愛的薛峰就成了這樣一個人嗎?他痛苦地望着我,問:“你能饒恕我嗎?” “這隻是你的事……”我說。

     “不,我問你,你能不能饒恕我!”他叫道。

     “我的心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低下頭說。

     “你能不能饒恕我?”他固執地再一次問我。

     我沉默着。

    我覺得心裡打起了一個熱浪。

     現在我知道他已經從椅子上站起來了,并且走近了我。

     我沒有躲避。

    他緊緊地抱住了我,并且把他淚水斑斑的臉貼在我的臉上……我也忍不住伏在他的胸脯上抽泣起來了。

    是的,我又重新擁抱了我已經失卻了多時的幸福,并且由引而感到多少委屈……當我們重新面對面坐下來的時候,雙方都感到了這一刻有多少美妙。

    就像一個跺重的物品丢失後又重新回到手中——盡管東西學是原來的,但好像比丢失前更珍貴了。

     停了一會,平靜了一會,薛峰懷着激動的情緒對我說:“……小芳,當然重新再見到你的時候,我知道你對于我是多麼珍貴。

    我再不能沒有你了;我也再不會做出那些荒唐事了;我一定要和你生活一塊……跟我走吧!到省城去!我們一輩子會很幸福的……”“啊?”我瞪大眼睛望着他,怔住了。

     像一年前一樣,我立刻又回到這個嚴峻的問題前面來了。

     是的,鬧了半天,由于感情沖動,我竟然忘記了橫在我們中間的那條老鴻溝。

    “小芳,你不要再折磨我了。

    你應該知道,現在時代不一樣了,不一定到艱苦的地方就是英雄模範,而留在城市城的就是落後分子。

    實際情況恰恰相反。

    現在的許多英雄模範都産生于大城市和高級學術單位。

    蔣築英,羅健夫,孫冶方……”他又開始滔滔不絕地闡他的關于新蚨工的高論了。

     我冷靜下來了。

    我平靜地對他說:“你對我誤解了,我來這裡工作,并不是要做英雄模範。

    我隻是一個普通人,我并不想讓誰封我什麼頭銜。

    薛峰,你應該了解我是個什麼人。

    再說,你也街道我學的專業是什麼,我隻有在這裡才能更充分地發揮自己的知識專長……” “但是,我也知道,你來這裡,是帶着一種理想主義色彩的!”他辯駁說。

    “我并不忌諱這一點,”我對他說,“我們這麼年輕,如果沒有理想,就不會有正确的生活目的。

    ” “那麼理想就是隻能在這沙漠裡?” “不要鄙視沙漠。

    它雖然荒涼,甚至是一塊不毛之地,但它仍然是我們的土地,祖國的土地。

    ”“你怎麼唱這樣的高調!” “這怎麼是高呢?我說的隻是事實。

    這是我們的土地,祖國的土地,這難道是高調嗎?如果因為貧困而荒涼,我們就不要它了嗎?正如我們的父母親因為他們貧困甚至愚昧,我們就不承認他們是我們的父母親嗎?難道承認他們是我們的父母親,就是一件丢人的事嗎?我們因此就可以光避對他們的責任嗎?這是一個最簡單的事實,可遺憾的是,我們的許多同輩人往往自視己是新時代的産兒,隻有操縱電子計算器,才算當代風流人物。

    别忘了,就是我們的生活全部進入電子時代,但這并不能取代人本身的一切,人,應該永遠追求一種崇高的生活,永無具有一種為他的同類獻身和犧牲的精神……假如有一天,全世界每個人都坐在了火箭上,夠先進了吧?但火箭上的這些人已不再是真正的人,而是狼或者狐狸,那這種先進又有什麼意義呢……” “你真能胡扯!”薛峰打斷我的話,忍不住笑了。

     我也笑了。

    真的,我怎麼扯得這麼遠呢?實際上我的想法簡單極了:最重要的不是我們在什麼地方生活,而我們如何使處己的生活更有價值一些。

    這裡貧困,荒涼,需要人來改革和建設,我就來了——就是這樣而已。

    我不願意說留在城市工作就不好,我隻是說,這裡更需要年輕而有知識的一代人來工作。

    尤其是我的專業,在這裡工作是理所當然的。

     薛峰停了一會,歎了口氣,說:“就是你說的對,但我來這裡幹什麼呢?和你一塊種草栽樹?” “不,”我說,“你不知道,這個公有史以來沒有一個大學生在這裡工作過;而這地方也從來沒出過一個大學生。

    如果你要能來這個公社的中學教書,你就創造了這個公社的一頁曆史,以後這裡的人們将會記得,你是第一個來他們公社工作的大學生。

    如果你要是能用你的知識使這裡的農牧民子弟考上大學,那你又給這個地區書寫了一頁曆史、大家會用感激的心情記得你為什麼所做的好事。

    但是作為你自己,你應該把你所做的一切都看看作是是自己不過的事……” “噢!我創造兩項紀錄,再加上你創造的紀錄,這就好幾項了……”他有點揶揄地說。

     “薛峰!我多麼希望你不要變成一個玩世不恭的人!過去的你到哪兒去了呢?純樸、熱情、崇高,連那雙那睛也是深沉而明亮的……你看看你現在吧,真叫人難過……你自己也應該見你變成怎樣一個人了……” 我說着,淚水已經汪滿了眼睛。

     他低下了頭,發出一聲沉重的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