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鄭小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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決定把這個并不輕松的擔子擱在了我的肩頭。

     我交待了局裡的工作,簡單地收拾了一下,就一個人搭長途汽車去我的工作目的地。

     此時正值三四月間,也是這地方一年間氣候最惡劣的日子。

    大黃風卷着沙粒,沒明沒黑吼叫着。

    除過不得已外,人們甯願一整天足不出戶。

    雖然已是春天,但氣候仍然極其寒冷。

    我裹着棉襖,坐在颠簸的汽車裡縮成一團。

     車窗外什麼也看不見,天和地都被風沙攪得一片混濁。

    雖說是白天,汽車有時候還得開燈,道路大半已被沙埋沒,隻留了一點路的痕迹。

    人坐在汽車裡,就像坐在風浪中的一葉小舟上,五髒六腑都要颠出來了。

    我感到惡心,但強忍着沒吐出來。

    望着車窗外飛揚的沙塵,我心裡不由地想:在省城,此刻人們大概已經換上了單薄的衣裳。

    風清日麗,公園裡和人行道的垂柳已經吐出嫩黃的柳絲。

    一群一夥的人們,正以無比愉快的心情,在春天明媚的陽光下散步。

    林業學院各處的迎春花大概已經開得金燦燦了——不,迎春花已經凋謝,現在應該是桃花如火似霞的時候。

    大街上,那些愛打扮的姑娘們,早已經脫掉臃腫的冬衣,而換上了鮮豔的春裝。

    她們一定為自己身體和胸脯的線條被重新勾勒出來而容光煥發…… 是的,那裡的春天是真正的春天,而這裡的春天比冬天還惡劣。

    冬天雖然寒冷,但風沙還要少一些,而一到春天,風沙幾乎把世界都要埋葬了。

     一陣寒風撲進車窗,我把自己的老棉襖往緊裹了裹,靠在椅背上閉起了眼睛……下午四點鐘左右,我才在終點站下了車。

     這裡是一個公社的所在地,離我要去的農場還有十多裡路。

    這段路隻能步行了。

    我帶着我的簡單的生活用具——一個大網兜和一個小提包,打問了一下方向,就不停歇地向農場趕去。

    我走得很緊,因為天快黑了,我怕迷路。

     我已經完全變成了一個土人。

    嘴裡總是含着沙子,怎麼吐也吐不完;眼睛被風沙吹得淚水直淌,因為逆着風,每走一步都極其艱難。

    走了約摸四五裡路,我實在走不動了,就想瞅個地方歇一歇。

    左右環顧,沒什麼地方可以避風。

    隻好席地而坐。

     我坐在路邊,任憑風沙吹打。

    無論遠處還是近處,什麼也看不見,滿眼都是一片混濁的黃色。

    也聽不見什麼聲音;隻能聽見風沙的吼叫聲和自己的心跳聲。

    心跳的聲音現在聽起來格外清楚。

    我歇了一會,又開始趕路。

    路隻能勉強辨認出來。

    初次在沙裡走路,軟綿綿的,極不習慣,就是用很大的勁,也走不快。

    這時候,我突然聽見身後不遠的地方傳來一陣拖拉機的吼叫聲。

    這聲音一下子打破了沙漠的寂靜。

     聲音越來越大——看來是從我身後開過來的。

     我站在路旁,準備給它讓路。

     拖拉機吼叫着開過來了——竟然是有方向盤的大拖拉機,後面拖着鬥車。

    但沒有駕駛室,拖拉機手坐在上面,渾身是土,像神廟裡的一尊塑像。

     拖拉機猛然在我身邊停下來了,但發動機還繼續轟鳴着。

     那個駕駛員在車上彎過身看我。

    我隻看見他的一排白牙齒。

    “你去哪?”他開口問我。

     “去農場。

    ”“聽聲音,我可以說你是個女人。

    ” “不聽聲音,我也知道你是個男人!”我對這個人的話很生氣。

    “哈……”他笑了,“如果你願意的話,請坐上來,我正是要去農場的……”我有點讨厭他說:“不了,我自己走着去。

    ” 他大概也看出我生氣了,趕快解釋說:“我的确沒認出你是個女的!因為你完全成了個土人。

    再說,這地方很少有女人……噢,女同志。

    女同志!你上來吧,天都快黑了,路還遠着哪!”我有點猶豫了。

    正在我猶豫的時候,那個駕駛員已經從拖拉機上跳下來,走到我跟前,把我手裡的東西拿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