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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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黑典型”了。

     柳秉奎雙手怎麼也壓不住——馬延雄硬是掙紮着坐起來了。

    他吩咐老伴和小梅:“小梅,給你柳叔叔拿煙。

    玉蘭,趕緊給老柳做飯。

    ”他親切地望着柳秉奎,說:“秉奎!你忙得從不進縣城,也沒來過我家。

    你快說,你是怎來的?” 柳秉奎坐在炕沿上,接過小梅遞上的一根紙煙,在煤油燈上吸着,說:“咱那裡傳說城裡有一夥子壞東西把你關到禁閉裡了,消息閉塞,前幾天才聽說的。

    全村人都急得滾油澆心哩!大家都要來城裡看你哩!我想這而今兵荒馬亂的,怕大家出了事,我勸說住了大家,就代表他們來城裡看你了。

    我想就是見不上你,把你家裡的人看看也好。

    你看,”他指了指掉在地下的那個口袋說:“我還給你背了一口袋白面!聽說那夥壞東西把你們家的糧食都停了,真是作孽喲!” 說到這裡,他突然從炕沿上溜下來了,三步并作兩步奔到鍋台邊,雙手擋住準備做飯的玉蘭,嘴裡連連說:“好大嫂哩,不要做了,你随便拿點幹糧我吃兩口就行。

    ”黑做飯的玉蘭,嘴裡連連說:“好大嫂哩,不要做了,你随便拿點幹糧我吃兩口就行。

    黑天半夜的,千萬不要動煙火,這而今風聲緊!” 馬延雄、玉蘭怎說他都不讓做。

     玉蘭隻好從窯掌的箱蓋上取來一個榆條編的小筐,遲疑着放到柳秉奎面前說:“他大叔,幹糧不好,你……将就着吃點吧!”柳秉奎從筐裡拾起一個焦黑的麸皮馍,舉在燈前一看,兩道粗眉毛擰在了一起,張開的嘴半大說不出話來。

    他心裡說:老馬啊!那幾年你常說,要把我們農民碗裡的黑疙瘩,換成黃疙瘩、白疙瘩,這而今把黑疙瘩換到你碗裡來了! 馬延雄一直在親切地看着柳秉奎,他往他身邊挪了挪,問:“柳灘爛包了沒?”“沒!”柳秉奎咬了一口黑馍,一邊吃,一邊說,“就黑三小子一個跑到城裡來了。

    你大概見了吧?你蹲點時整治了他的投機倒把,他是跑到城裡報複你來了。

    另外還捎帶着搞黑市生意哩!除過這小子,咱隊上所有的人事上山勞動着哩。

    他誰也不要想把我們攪亂。

    大家心裡清亮着哩:城裡人不生産能吃上飯哩,農民不勞動就要喝西北風!” “旁的村怎樣?”“有爛包了的。

    但據我知道,大部分農民還都在土地上哩。

    ”“好!”馬延雄臉上露出了寬慰的笑容,把身子又往柳秉奎身邊挪了挪,眯縫着眼睛,很激動地說:“秉奎,就要這樣幹。

    十六條裡也有抓革命、促生産這一條。

    任何時候,都不敢把生産放松了。

    尤其是眼下,如果農民也不種地了,那咱們這個國家就完了……村子前砭上那個水庫修起了沒?” “上個月就修起了,還放了七萬尾魚苗哩!” “啊……”馬延雄輕輕叫了一聲,擡起頭癡呆呆地望着窗戶,好像看見了遠方那一庫碧波蕩蕩的綠水。

     他嘴裡喃喃念叨着:“什麼時候我能去看看就好了00” 柳秉奎已經吃完了馍,他一展脖子喝了一大碗溫開水,摸了一把黑胡茬子臉,眼睛閃閃發光看定馬延雄,說:“幹脆!我說老馬,你悄悄跟我走,到咱柳灘去,他誰也不要想我見你!”“走得遲了?”門外突然傳來一個人的聲音,把柳秉奎的話打斷了。

    門掀開了,進來了一個戴眼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