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師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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擡豬時斷了草繩,不去另外找草繩,反而跪到路邊禱告上帝。

    另一個教徒沒法把手扶拖拉機發動起來,不去檢查油路和氣門,反而跪到路邊禱告上帝。

    大家都覺得可笑:基督菩薩未必那麼神通廣大,還能把斷草繩接起來或者把死機器發動起來? 賢爹最反感的,是耶師教居然宣揚“普天衆生皆兄弟姐妹”:“呸,爺就是爺,崽就是崽!一千年也莫想變!一萬年也變不了!怎麼成了兄弟呢?寶伢子膽敢沒上沒下,老子一巴掌把他刷到牆上去!” 寶伢子是他兒子,不久前信上了耶師或一師。

    聽老子這一罵,他吓得在外躲了兩天不敢回家。

     有一天,寶伢子帶着三個陌生的後生,一律西服革履,騎着摩托一溜煙來到我家。

    陌生人自稱是鄰縣的中學教師,專程前來拜訪我。

    他們在階前坐下,翹起二郎腿,接過茶,接過扇,對端茶的主婦看都不看,更顧不上說一個謝字,開口就大談這個世界有三重天和九重地;談地球大一點不行小一點也不行,隻能這麼大;談光速慢一點不行快一點也不行,隻能這麼快……把我說得雲裡霧裡。

     其實,他們不是科學院院士,不過是基督徒,剛才的開場白不過是贊美上帝創世的奇妙,目的是勸我入教。

    他們接下來曆數入教的好處,包括癌症病人不治而愈,啞巴可以說話,瘸子可以跑步,連做生意都财源滾滾,總之有百利而無一弊。

    這在我聽來,有一點推銷減肥茶和壯陽藥的味道,有一點非法集資的味道。

     我說宗教确有靜心養身之效,比如中國佛教與道教……沒料到我一提佛教就惹惱了來客。

    個子最高的一個冷笑着打斷我:“你這還是馬克思主義,太過時了!太可笑了!我問你,一個人有幾個父親?難道一個人可以兩個父親?三個父親?四個父親?……你也不想想,你是好幾個父親生下來的種麼?” 這是個很雄辯的比喻,把其它假父親統統給滅了,獨尊基督的意思很明白。

     “保羅前不久也說過,要尊重伊斯蘭教,尊重印度教……” 對方顯然不知道保羅二世是誰(當然更不會知道路德、加爾文、J·拉辛格等等):“那些狗屁話你也信?他們長期吃官家飯,中極左思潮的毒太深了,隻會貪贓枉法,禍國殃民,什麼事也不會幹,将來隻能統統下地獄!” “那你總知道布什吧?布什總統也去清真寺……” “那是外交策略呵,你懂不懂?就像在戰場上打仗,有時候需要沖鋒,有時候也需要僞裝,需要埋伏。

    這是最基本的常識!” 我同他們談不清,甚至沒法往下談。

    每次剛說出一句,就被他們打斷,被他們七嘴八舌地堵回來。

    在這幾個毛頭小子面前,我隻能洗耳恭聽,隻有接受大批判的份——幸好他們還無權動武,否則肯定把我當“聖戰”對象,讓我死無葬身之地。

     我突然覺得自己很傻,氣不打一處來。

     我轟他們走。

    “出去!去!”妻子不知我今天為何這般粗魯,端着一盆剛炒好的闆粟,看看我,又看看他們。

    那幾個人都臉上挂不住,神情立刻軟下來:“韓先生,我們再交流交流吧?”“你并不了解我們,再聽我們解釋一下。

    ”“看在上帝的份上,我們交個朋友。

    我們還有好多問題要請教……” 我還是拂袖而去。

     我後來看到,他們出了院門以後還不走,在門xx交頭接耳一番。

    其中一個在牆根撒了泡尿,另一個打了一陣子手機。

    大概終于商定了新目标,他們這才騎上摩托,一溜煙朝公路方向而去。

     ————————-—————— ﹡德國學者韋伯曾認為新教倫理是資本主義的動力,并有西歐現代史為證。

    但北歐恰好也構成了一個反證:新教倫理也能孵化出社會主義或半社會主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