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顯形理念篇 第20章 存在與非存在交相混淆的瞬間

關燈
一日的重疊中一點點崩毀又一點點再生。

    不可能原地不動。

    時間不斷失去。

    時間在我的身後前仆後繼淪為死砂崩塌消失。

    我坐在洞口前一味傾聽時間死去的聲音。

     一個人坐在洞底,究竟是怎樣的心情呢?我蓦然心想。

    隻身一人被封閉在漆黑狹小的空間。

    況且免色自願放棄了手電筒和梯子。

    若無梯子,倘不借助某人的手——具體說來我的手——那麼基本不可能脫身。

    何必特意把自己逼入那樣的絕境呢?莫非他把東京拘留所中度過的孤獨的監禁生活同那個暗洞重合起來了不成?當然那是我全然摸不着頭腦的。

    免色以免色的方式生活于免色的世界。

     就此我能說的隻有一點:那種事我橫豎做不來。

    對又黑又小的空間我怕得要死。

    假如被送進那樣的地方,勢必吓得無法呼吸。

    盡管如此,我卻在某種意義上為那洞穴心往神馳。

    甚是心往神馳。

    甚至覺得那個洞穴正在向我招手。

     我在洞口旁大約坐了半個小時。

    而後欠身立起,在斑駁的日影中折回家中。

     午後兩點多雨田政彥來了電話。

    說有事來到小田原附近,問我這就過去是不是可以。

    我說當然可以。

    好久沒見雨田了。

    三點前他開車趕了過來。

    作為禮物帶了一瓶單一麥芽威士忌。

    我道謝接過。

    正是威士忌快喝完的時候。

    他依然那麼潇灑,胡須刮得一根不剩,架着看慣了的玳瑁眼鏡。

    外表幾乎同過去毫無二緻,唯獨發際略略後撤。

     我們坐在客廳裡通報各自近況。

    我講了園藝工人用重型機械挪走了雜木林中的石堆,下面出現一個大約直徑兩米的圓洞。

    洞深兩米八,圍着石壁。

    上面封着沉重的木格蓋。

    掀開蓋子,裡面隻有一個古鈴樣的佛具。

    他聽得興味盎然,但沒有說想實際看那個洞,也沒說想看鈴。

     “那麼,那以來半夜再沒聽見鈴聲?”他問。

     我回答再沒聽見。

     “那比什麼都好。

    ”他不無釋然地說,“我嘛,那種讓人毛骨悚然的玩意兒壓根兒應付不來。

    對來曆不明的東西一直盡可能避而遠之。

    ” “你不惹神,神不犯你。

    ” “正解。

    ”雨田說,“反正洞的事交你處理,悉聽尊便。

    ” 接着,我向他講了自己總算久違地産生了“想畫畫”的心情。

    兩天前畫完免色委托的肖像畫以後,感覺上好像堵在胸口的東西突然沒有了。

    或許自己正在捕獲以肖像畫為主題的新的原創風格。

    雖然那是作為肖像畫開始畫的,但結果上成了同肖像畫截然有别的東西。

    盡管如此,那在本質上又是Portrait。

     雨田想看免色的畫,我說已經交給對方。

    他為之遺憾。

     “可顔料不是還沒幹嗎?” “說要自己晾幹。

    ”我說,“畢竟恨不得馬上據為己有。

    可能生怕我改變心情說不想交給他了。

    ” “嗬!”他顯出佩服的樣子。

    “那,可有什麼新的?” “有個今早開始畫的東西。

    ”我說,“還隻是木炭草圖,看怕也看不出名堂。

    ” “可以,那也可以的。

    給我看看可好?” 我把他領進畫室,讓他看了開始畫的《白色斯巴魯男子》草圖。

    僅以黑炭線條勾勒的粗犷的骨骼。

    雨田在畫架前抱臂而立,神情肅然地逼視良久。

     “有意思啊!”稍後,他從牙縫中擠出來似的說。

    誅仙小說 我默然。

     “往下發展為怎樣的形式還無法預測,但看上去的确像是某人的肖像。

    或者莫如說,像是肖像畫的根基——在土中很深的地方紮的根。

    ”如此說罷,他再次沉默有頃。

     “很深很暗的地方。

    ”他繼續道,“這個男子——怕是男的吧——是在為什麼氣惱吧?是在責怪什麼呢?” “這——,那個地步我也不知道。

    ”大潑猴小說 “你不知道。

    ”雨田以平闆的聲音說,“但這裡有深沉的憤怒與悲哀。

    而他卻不能一吐為快,憤怒在體内翻卷着漩渦。

    ” 雨田在大學時代學的是油畫專業。

    但坦率地說,作為油畫家的手腕乏善可陳。

    靈巧誠然靈巧,但總好像缺乏底蘊。

    這點他本人也在某種程度上承認。

    但另一方面,他具備一眼看出他人畫作好壞的才能。

    因此,我對自己畫的東西有什麼困惑,過去就經常征求他的意見。

    他的建議總是一語中的,不偏不倚,有實際效用。

    而且可貴的是,他完全沒有嫉妒心和競争心理。

    想必是出于天生的性格。

    這樣,我每次都能完全信賴他的意見。

    盡管有直言不諱的地方,但因為沒有其他動機,所以哪怕被他說得一文不值也不生氣,說來也是不可思議。

     “這畫畫完了,在交給誰之前能讓我看看?哪怕看一會兒。

    ”他眼不離畫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