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顯形理念篇 第18章 好奇心殺死的并不僅僅是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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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自我褒獎那樣的話,但我還是清楚自己的眼睛沒有看錯,坦率地說,多少感到自豪。

    我本身固然沒有藝術才能,也無緣于創作活動,但相應具有會看傑出作品的眼睛。

    至少有這樣的自負。

    ” 盡管如此,我還是不能完完全全接受免色的話并為之歡喜。

    也許因為他凝視畫時那肉食鳥一般銳利的眼神在我心頭投下一縷陰影。

     “那麼,對這幅畫免色先生您是中意的了?”我再次詢問以确認事實。

     “不言而喻的事!這是真有價值的作品。

    以我為模特、為主題能畫出如此出類拔萃遒勁有力的作品,實屬喜出望外。

    不用說,作為委托人請允許我取回這幅畫。

    這當然是可以的吧?” “嗯,不過作為我……” 免色迅速揚手打斷我的話。

    “這樣,如你方便,為了慶賀這幅絕妙畫作的誕生,不日我想請你光臨寒舍,尊意如何?用老式說法,小酌一杯。

    如果這不讓你為難的話。

    ” “當然談不上什麼為難。

    可是即使不特意勞您如此費心,也足以……” “不不,是我想這樣做。

    兩人慶祝一下這幅畫的完成。

    來我家吃一次晚飯好嗎?像模像樣的做不來,隻是個不起眼的慶祝宴會。

    就你我兩人,沒有别人。

    當然廚師和調酒師另當别論……” “廚師和調酒師?” “早川漁港附近有一家我多年前就熟悉的法國餐館。

    餐館休息那天把廚師和調酒師叫到這邊來。

    廚師手腕相當過硬,能用鮮魚做出非常有趣的菜式。

    說實話,我早就想在家裡招待你一次——和這幅畫無關——一直做這個準備。

    不過,時機真是再巧不過!” 為了不把驚愕在臉上表現出來是要付出些許努力的。

    做這樣的籌劃到底要花費多少,我揣度不出。

    而對于免色,大概屬于通常範圍,或至少不是偏離正軌之舉。

     免色說:“比如四天後如何呢?星期二晚上。

    如果得便,我就這樣安排。

    ” “星期二晚上沒有特别約定。

    ”我說。

     “那好,星期二,一言為定!”他說,“那麼,這就把畫帶回去可以嗎?如果可能,想在你來我家之前好好鑲框挂在牆上。

    ” “免色先生,您果真在這幅畫中看見了自己的臉龐?”我再次詢問。

     “理所當然!”免色以費解的眼神看着我說,“當然在這畫中看見了我的臉,真真切切。

    還是說你在這裡畫了别的什麼?” “明白了。

    ”我說。

    此外别無我能說的。

    “本來就是受您之托畫的。

    如果中意,那麼作品就已經是您的,您自由處理就是。

    隻是,顔料還沒幹,所以運送務請小心。

    另外,裝框也最好再等等,最好兩個星期幹了以後。

    ” “知道了。

    一定小心對待。

    鑲框推後。

    ” 臨回去時他在門口伸出手。

    久違的握手。

    他臉上漾出心滿意足的微笑。

     “那麼,星期二見!傍晚六點派車接你。

    ” “對了,晚餐不請木乃伊?”我問免色。

    至于為什麼說這個,原因我也不清楚。

    但木乃伊倏然閃出腦海,于是沖口而出。

     免色探尋似的看我:“木乃伊?到底指的什麼呢?” “那個石室中理應有的木乃伊。

    天天夜裡弄出鈴聲,卻隻留下鈴消失去了哪裡。

    該稱即身佛的吧?沒準他也想被請到府上,一如《唐璜》中的騎士團長雕像。

    ” 略一沉吟,免色現出終于恍然大悟般明朗的笑容。

    “果然。

    一如唐璜招待騎士團長雕像,我招待木乃伊參加晚餐如何——是這個意思吧?” “正是,這也可能是什麼緣分。

    ” “好的,我是一點也不介意。

    慶功會!如果木乃伊有意,歡迎光臨。

    想必成為極有意味的晚餐。

    不過,餐後甜點上什麼好呢?”說着,他開心地笑了。

    “問題隻是,本人形象看不見。

    本人不在場,作為我也是無法招待。

    ” “那自然。

    ”我說,“不過,未必隻有眼睛看得見的是現實。

    不是這樣的嗎?” 免色如獲至寶地雙手把畫抱到車上。

    先從後備廂中取出毛毯鋪在副駕駛位,然後讓畫躺在上面以免顔料沾掉。

    又用細帶和兩個紙殼箱小心牢牢固定。

    一切深得要領。

    總之車的後備廂似乎常備種種用具。

     “是啊,有可能真如你說的那樣。

    ”臨走時免色忽然自言自語似的說。

    他雙手放在皮革方向盤上,筆直地向上看着我。

     “如我說的?” “就是說,在我們的人生中,現實與非現實的界線往往很難捕捉。

    那條界線看上去總顯得經常來來去去,就像每天興之所至地随便移動的國境線——必須好好留意其動向才行。

    否則,就不知道自己現在是在哪一邊了。

    我剛才說再在洞中停留下去可能危險,就是這個意思。

    ” 對此我沒能順利應答。

    免色也沒再講下去。

    他從打開的車窗向我招手,讓V8引擎發出惬意的聲響,連同顔料尚未幹透的肖像畫從我的視野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