Ⅹ 在布魯日停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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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的書信。

    我的發現沒那麼有戲劇性。

    《聖馬丁傳》《編年史》《通厄倫人史》的某些抄本附錄了四世紀通厄倫主教們的作品和書信,大多平淡無奇,沒人留意。

    起初,我粗略翻過它們,卻漸漸被其中一對通信者吸引。

    我開始留意關于他們的一切。

    抄本零散而斷斷續續,要确定先後并不容易。

    把能找到的信讀過一遍後,這個事實深深震撼了我:在漫長的歲月中,兩個朋友艱難地通信,超然于相隔遙遠、路途兇險、蠻族肆虐,更超然于一個帝國的衰亡,卻僅僅讨論了一個假想的問題:如果某人取代某人,世界将變成什麼樣子! “……沒錯,您肯定早已猜到了,這便是胡安修士講的故事。

    古時朋友分别,會鋸開一塊銘闆,一人拿一半,以便重逢時相認。

    叙達修斯與愛梅盧斯的命運就像兩半銘闆,彼此相抵又彼此相合。

    它們丢失在時間的縫隙裡,也許直到現在才得以拼合。

    胡安在故事中追溯了他的祖先,而我現在要講的是我們的祖先。

    您提到過,胡安在編纂祖先的生平時,忍不住透過字母,直接同他講話。

    我也忍不住想透過您的故事,在消逝的音節中間對胡安說:‘您好,修士,我來自月球的背面;也許您對我們并無好感,但您的祖先曾一直夢見我們腳下的土地……’ “我們必須承認,和他顯赫的友人相比,愛梅盧斯的生平晦暗成謎。

    隻有很少的抄本提到了他的名字,留下了有關他的隻言片語。

    有的文字一代一代傳抄,漸漸也就走了樣。

    如果我們相信這就是叙達修斯的友人,那麼他很可能就生于通厄倫。

    在您的故事中,雨果和雷米都曾取道通厄倫前往科隆,他們腳下的大道在羅馬時代就已存在。

    它是比利時最早的主教城市,直到被旁邊的列日取代。

    他祖上或許出過幾位軍官,甚至在羅馬禁軍任職,隐退時就把剛興起的新宗教帶回故鄉。

    到了他那代,通厄倫把守軍商要道,繁盛一時,家族也頗為闊綽,能把他送往羅馬學習,在那裡他認識了叙達修斯。

    也許家鄉的某些變故讓他不得不返回通厄倫,出于情勢或家族傳統,愛梅盧斯在通厄倫的教會擔任了要職。

     “接下來的事情,叙達修斯沒有意識到,講故事的胡安也沒有意識到;又或者他們在某一刻意識到了,卻出于某種緣由,沒有明說。

    愛梅盧斯在故鄉紮根以後,也許受當地習俗浸染,轉向了某種神秘學說。

    有關這一流派的具體信條,我們所知甚少。

    或許它和普裡西安的教派很相似,最終也因靈知色彩的教義被斥為異端。

    我不敢斷言愛梅盧斯撰寫了假托約翰的某些僞經,但他很可能抄寫過其中幾篇。

    如果我們相信叙達修斯的界定,相信約翰教派确實存在,相信他們聲稱彼得竊取了教會首席,主張教會應由約翰統領,那麼,愛梅盧斯無疑是約翰教派的信徒。

    但我要說,愛梅盧斯一生忠誠不移,沒有背棄過他的朋友。

    兩人都意識到某位勁敵與自己遙遙相望,卻都不知道此人就是自己的摯友。

    他們一直讨論着年輕時的議題,仿佛充滿動蕩的世界裡,仿佛漫長時間的艱難通信中,在筆下還能夠維持青春、溫柔與信任。

    兩人在信中隻談志趣不談現實的習慣,聽上去難以置信;又或者,就算觸及某些要害,他們也都避免從字面意義理解信的内容。

    兩人就像在午後惬意地對弈,讓幾個不朽的名字在棋局中遊走、交手,幾盤輸赢無損于情誼,因為一切不過是在假想中推演。

    若要解釋他們奇異的命運,除此之外别無他法。

    當他們放下情深款款的信簡,投入神學寫作,他們就是敵人。

    叙達修斯斷然不會想到,當他在全羅馬的大道上奔波論戰,右手舉着約翰教派的僞經加以痛斥,左手揣着的信卻也出自同一人之手。

     “愛梅盧斯會知道得更多嗎?他應該早就聽說,西班牙幾位主教立志剿滅約翰教派,卻在信中保持了沉默;又或者,兩人剖白自己的信從未送到對方手中。

    命運阻止了信使,讓它們四散在路上。

    羅馬衰亡時險象叢生的大道,或許決定了人們動蕩不定的命數,愛梅盧斯想必對此感觸更深。

    他可能目送主教們踏上大道,在某次大公會議上撞見叙達修斯;他一生曆經好幾次蠻族的圍城,眼見大道上路石逐年破敗,商旅不再往來,連軍團都逐批撤離,把他們抛棄。

    當篡權者希爾瓦努斯任由法蘭克人侵入邊境、大肆劫掠,他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