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名字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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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會對我講。

     “孩子,等你到了我這把年紀,”有一次他說,“你會發現你一旦得到自以為喜歡的東西,你就不會再珍惜它們了。

    ” 他講話就這個風格,像謎一樣。

     終于有一天,波普離開了我們。

    :“他不說,我也知道他去哪兒了。

    他是去找他老婆了。

    ” 愛德華說:“你覺得她會跟他回來嗎?” 哈特說:“等着瞧吧。

    ” 我們也用不着等很久,報上很快就報道了這件事。

    哈特說果然不出他所料。

    波普在阿裡馬打傷了那個拐走了他妻子的男人。

    那人就是給過我許多袋青草的園丁。

     波普倒沒出什麼事,隻是被罰了點款就獲準回來了。

    當地的法官警告波普以後最好别再去騷擾他妻子。

     有人編了首關于波普的卡裡普索小調[1],它在那年很流行呢,還成了狂歡節的進行曲,安德魯斯姐妹樂隊為一家美國唱片公司演唱了這首歌: 有個木匠夥計去了阿裡馬 為尋一個名叫伊梅爾達的小活寶。

     這可是米格爾街的大事件。

     在學校,我常對人說:“那個木匠夥計是我特别好、特别好的朋友。

    ” 在闆球場和賽馬場,哈特逢人便說:“認識他嗎?天哪,我和那老兄過去整天在一起喝酒。

    乖乖,他可真是海量。

    ” 波普回來後完全換了個人。

    我一要跟他說話,他就對我大呼小叫。

    哈特和其他人一帶着朗姆酒去工棚看他,他就把他們轟出去。

     哈特說:“你們看,女人把那家夥整瘋了。

    ” 但是過去那熟悉的聲響又從波普的工棚裡傳了出來。

    他拼命幹活,我真想知道他是否還在做沒有名字的東西。

    但我害怕,沒敢問他。

     他往工棚裡拉了一盞電燈,開始在夜間幹活。

    貨車一輛一輛地停在他家門外,将東西拉進拉出。

    後來波普又忙着粉刷房子,将牆面刷成亮綠色,又将屋頂刷成大紅色。

    哈特說:“這家夥準瘋了。

    ” 他又補充道:“就像他又要做新郎官一樣。

    ” 哈特沒怎麼說錯。

    不過,我不在乎哈特怎麼說。

    我很高興,又能看到波普早晨擎着朗姆酒站在外面,用手指蘸蘸酒同熟人打招呼,我又能問他:“你在做什麼呀,波普先生?”并得到那熟悉的回答:“哈,孩子!這個問題提得好。

    我在做一樣沒有名字的東西。

    ” 波普很快又恢複了過去的生活方式,他仍然把時間都花在做那樣沒有名字的東西上。

    他又停止了幹活,他妻子又到我們學校附近的那戶人家做了廚娘。

     波普的妻子回來以後,街坊幾乎都在生波普的氣。

    大家覺得以前對他的同情受到了嘲弄,都白費了。

    哈特又說道:“我早就講過,那個該死的波普就是太傲氣。

    ” 但是現在波普不在乎了。

     他常對我說:“孩子,今晚回家祈禱吧!願你像我一樣快活。

    ” 後來發生的事太突然,我們誰都沒料到會出這種事。

    哈特也是讀了報紙後才知道的。

    他總愛讀報,常常從早上十點一直讀到晚上六點左右。

     哈特喊了起來:“我看到了什麼啊?”他把那标題拿給我們看:小調裡唱的木匠入獄。

     太不可思議了。

    原來波普一直東偷西盜。

    所有那些新家具(這是哈特的說法),都不是波普做的。

    他偷來别人的東西,然後把它們重新組裝。

    實際上他偷的東西太多,有些用不上的隻好拿去賣掉。

    他就是這麼被抓住的。

    我們這才明白那一陣子為什麼總有許多貨車停在波普家門口。

    他什麼都偷,就連裝修房子用的塗料和刷子也是偷來的。

    :“這老兄真笨,為什麼他要去賣偷來的東西呢?你們說說,為什麼?” 我們都認為他這麼做确實太蠢。

    可是,我們打心眼裡佩服波普,他是條真正的男子漢,也許比我們誰都強。

     至于阿姨…… 哈特說:“他被判了多久?一年?就算表現好提前三個月釋放,那也還有九個月。

    我斷定她頂多守三個月的婦道。

    過了這段時間,米格爾街就不會再有伊梅爾達這個人了。

    ” 但是伊梅爾達再沒離開米格爾街。

    她不僅繼續幹着廚娘的活兒,還開始幫人熨洗衣服。

    街上沒有人因為波普做了見不得人的事而感到遺憾,畢竟這種事大家都有可能去做。

    他們隻是可憐伊梅爾達一個人還要坐守空房那麼久。

     波普回來後成了英雄。

    他成了那幫小子中的一員,混得比哈特和鮑嘉都強。

     但對我來說,他變了。

    這種變化使我傷心。

     因為他開始幹活了。

     他開始為别人做莫利斯式椅子、桌子和衣櫥。

     這之後我問他:“波普先生,你什麼時候再做沒有名字的東西呀?”他竟臭罵了我一通。

     “你他媽的真煩人,”他說,“快滾開,否則我非揍你不可。

    ” [1]一種流行于西印度群島的民歌,多為即興編唱,以譏諷為主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