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35年12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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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父親打算在生日那天告訴我是什麼,我都已經永遠不可能聽到所帶來的痛苦。

    雖然這在我的悲痛中微乎其微,我應該說清楚——這與失去父親的悲痛和看見母親變成這樣的痛苦相比,根本微不足道。

    她變得如此……憔悴。

    如此欠缺父親所說的勇氣。

     也許這證明她的力量正是源自于他。

    也許她純粹是無法承受那個可怕夜晚發生的屠殺。

    他們說士兵們身上會發生這種事。

    他們有了一顆“士兵的心”,再也不複當年。

    殺戮在不知不覺中改變了他們。

    母親的情況是這樣嗎?我很想知道。

     “對不起,海瑟姆。

    ”她補充說。

     “沒關系,母親。

    ” “不,我的意思是——你要和伯奇先生一起去歐洲。

    ” “這裡需要我,我要陪着你,照顧你。

    ” 她輕盈地笑了一聲:“媽媽的小戰士,嗯?”然後用一種奇怪而敏銳的目光看着我。

    我知道她在想什麼。

    她回想起了樓梯上發生的事。

    她親眼看見我把劍插進了歹徒的眼窩裡。

     然後她移開了視線,我感受到她凝視中樸實的情感,覺得自己幾乎喘不過氣來。

     “我有戴維小姐和艾米麗照顧,海瑟姆。

    等安妮女王廣場的房子修好以後,我們就會搬回去,我會再多雇幾個仆人。

    不,是我應該要照顧你,我已經指定讓伯奇先生擔任家族審計員,還有你的監護人,這樣你就能得到妥善的照顧。

    你父親也會希望我這麼做的。

    ” 她疑惑地看着窗簾,仿佛在回想為何它被人拉開了。

    “我相信伯奇先生會跟你談立刻動身去歐洲的事。

    ” “他說過了,是的,但是——” “很好。

    ”她注視着我。

    再一次,她那副表情裡蘊藏着某種讓我覺得困惑的東西:我意識到,她不再是我認識的那個母親了。

    或者說,我不再是她認識的那個兒子了? “這樣安排最好,海瑟姆。

    ” “但是,母親……” 她看着我,接着很快又移開了目光。

     “你會去的,這個話題就到此為止了,”她堅決地說,她的目光又回到了窗簾上。

    我把眼睛轉向戴維小姐,仿佛是想尋求幫助,但我什麼也沒有得到:作為回應,她給了我一個同情的微笑,她擡高眉毛,表情像是在說:“對不起,海瑟姆,我什麼也做不了,她心意已決。

    ”房間裡安靜下來,除了外面咯噔咯噔的馬蹄聲,什麼聲音都沒有,而那個傳來馬蹄聲的世界,卻依舊無視着我的世界已經分崩離析的事實。

     “你可以退下了,海瑟姆。

    ”母親揮了揮手說。

     以前——我指的是在襲擊事件之前——她從來沒有“召喚”過我。

    也不曾讓我“退下”。

    以前,如果不至少親吻我的臉頰一次,她是絕對不會讓我離開她身邊的,而且她會告訴我她愛我,至少每天一次。

     當我站起身來,我突然意識到,她完全沒有提到那天晚上在樓梯上發生的事。

    她從未感謝過我拯救她的生命。

    我在門口停下腳步,轉身看着她,心裡不禁疑惑她是否希望事情的結果會有所不同。

     四 伯奇先生陪我出席了父親的葬禮,這是一場很小、也并不正式的儀式,地點就在我們之前為伊迪絲舉辦葬禮的同一座教堂,出席的人數也幾乎完全一樣:家屬和傭人、老菲林先生、還有幾位父親公司裡的職員,葬禮結束之後伯奇先生還跟他們談過話。

    他還把其中的一位介紹給我認識,他叫辛普金先生,我猜他大概有三十多歲,他們告訴我,他會負責掌管我們家族的事務。

    他躬身微微行禮,我認出他看着我的眼神裡混雜着尴尬與同情,兩種情緒都在努力尋找着合适的表達方式。

     “您在歐洲的時候,我會妥善處理好您母親的事務。

    ”他向我保證。

     這句話讓我突然想起自己真的要立刻這裡了:我别無選擇,在這件事上根本沒有發言權。

    好吧,我猜我還是有一個選擇的——我可以逃走。

    可逃跑似乎并不能算是一種選擇。

     我們乘馬車回家。

    一行人成群結隊進屋以後,我突然看到了貝蒂,她看着我,露出一個虛弱的微笑。

    看來關于我要走的消息已經傳開了。

    我問她打算做什麼,她卻告訴我迪格維德先生已經為她找到了其他的工作。

    她看着我,眼睛裡閃動着淚光,等她離開房間以後,我坐在書桌前,帶着沉重的心情開始寫日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