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一級準尉懷特·哈爾福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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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詛咒它,辱罵它是老天設置的障礙,是要置他于死地的陰謀的一部分。

    就在B-25轟炸機的機頭,還有地方可再開一個逃生口,可是那裡并沒有逃生口。

    替代它的是這條爬行通道,而自從在阿維尼翁上空執行任務發生混亂以後,他就開始憎恨它的每一漫長的英寸,因為它一秒秒地拖延他拿到降落傘的時間——太笨重而無法随身帶到前面去;之後又使他趕往逃生口的時間延宕得更久。

    逃生口設在升高的駕駛艙後部與高高在上、看不見臉的頂炮塔射手雙腳之間的地闆上。

    約塞連把阿費從機頭趕到後面之後,就盼望着能坐到阿費的位子上;約塞連盼望着就在逃生口上面用他樂意随身多帶的防彈衣築一個拱形掩體,自己躲在裡面縮成一團,把降落傘早早鈎在身上的皮帶上,一手緊緊抓住紅柄開傘繩,一手牢牢握着緊急艙口開啟把手,隻要聽到被擊毀的第一聲可怕尖嘯,他便可以立刻墜入空中,落向地面。

    如果他必須上飛機,那他就想待在這個地方,而不是懸在前面,像一條該死的支在外面的金魚,困在一隻該死的支在外面的金魚缸裡。

    而那該死的下作的高射炮火在他的上下左右四面八方一排排爆炸、轟隆作響、煙霧翻滾,時而徐徐攀升、喀喀作響,時而蹒跚交錯、砰然爆裂,那變幻無定、巨大無邊的邪物颠簸着、搖晃着、顫抖着、喧鬧着、穿刺着,好像要一瞬間把他們全都毀滅在巨大火光的一閃之中。

     阿費擔任領航員或者别的任何角色,對約塞連都沒有什麼用處,約塞連每次都是怒氣沖天地把他趕出機頭,這樣萬一他們突然要倉皇逃命,才不至于彼此礙手礙腳。

    約塞連一旦把阿費從機頭趕到後面去,阿費就可以自由地縮在地闆上了,那是約塞連做夢都想躲的地方,可是阿費反倒直挺挺地站着,兩隻粗短的胳膊舒适地擱放在駕駛和副駕駛的座椅靠背上,手裡拿着煙鬥,跟麥克沃特和不管哪位當班的副駕駛愉快地閑聊着,還不時指指天空中出現的逗樂場面給兩人看,但這兩位忙得不可開交,沒有絲毫興趣。

    麥克沃特掌握控制裝置,忙于執行約塞連尖銳刺耳的命令。

    此刻約塞連以簡短、尖銳、污穢的口吻——那聲音聽來特别像餓鬼喬在黑夜夢魇裡的痛苦、哀乞的叫喊——命令麥克沃特将飛機滑入轟炸航路,然後兇暴地命令繞着高射炮彈炸開的一條條貪婪的火柱,把所有炸彈全扔下去。

    整個混亂的沖突中,阿費一直沉思着抽煙鬥,以平靜的好奇心通過麥克沃特的窗戶注視這場戰争,好像那是一次遠在天邊的擾動,絲毫不能影響他。

    阿費對兄弟會活動十分投入,他喜歡領頭,熱心于同學聚會,頭腦單純而不知道害怕。

    約塞連則是很有頭腦也知道害怕,但他沒有在遭受襲擊時放棄崗位,像一隻膽小的老鼠一樣鑽過爬行通道急急趕回來,唯一的原因便是他不願意将飛離目标區的規避動作托付給任何其他人。

    世上沒有任何人可以讓他委以如此重大的責任。

    他認識的人中間,沒有哪一個膽小到這份兒上。

    約塞連是飛行大隊最出色的規避動作能手,但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能夠這樣。

     規避動作并沒有固定的程序,需要的隻是恐懼,而約塞連有的是恐懼,比奧爾或餓鬼喬多,甚至比鄧巴也要多。

    鄧巴早已聽天由命,覺得自己有一天一定會死。

    約塞連并沒有自棄于那個念頭,每次執行任務,他一扔完炸彈就瘋狂逃命,對麥克沃特大喊:“使勁,使勁,使勁,使勁,你這狗狼養的,使勁!”而且永遠對麥克沃特恨之入骨,好像他們上到空中等着被陌生人幹掉,全是麥克沃特的錯。

    飛機上其他人都不用對講機,除了去阿維尼翁執行任務那次,可憐機上一團糟,多布斯在半空中發了瘋,開始哀哭求救。

     “救救他,救救他,”多布斯哭泣道,“救救他,救救他。

    ” “救救誰?救救誰?”約塞連把剛才被強力扯脫的耳機重新插入對講系統後,立刻高聲問道。

    多布斯适才搶過了赫普爾手裡的操縱杆,他們全都一頭猛栽下去,那震耳欲聾、令人癱軟、極為恐怖的俯沖,把約塞連的頭毫無辦法地緊緊粘貼在機艙頂端。

    赫普爾從多布斯手裡迅速奪回操縱杆,剛好及時救了他們。

    他幾乎是同樣突然地使飛機進入平飛,重新回到他們剛剛成功逃離的那一片震顫、刺耳的高射炮火之中。

    啊,上帝!啊,上帝,啊,上帝!剛才約塞連說不出話來地祈求,他的頭貼在機頭的頂端,身體搖擺在空中,卻無法動彈。

     “轟炸員,轟炸員,”約塞連說話時,多布斯哭着回答道,“他沒有回話,他沒有回話。

    救救轟炸員,救救轟炸員。

    ” “我就是轟炸員,”約塞連叫喊着答道,“我就是轟炸員。

    我一切正常。

    我一切正常。

    ” “那就救救他,救救他。

    ”多布斯乞求道,“救救他,救救他。

    ” 斯諾登正奄奄一息地躺在尾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