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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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本短篇小說集裡,故事情節的發生所在地的名稱都是虛構的,但新加坡是一個例外,因為那個城市忙于自己的事務,不屑于關心瑣碎的事情。在被中國海沖刷的國度裡,有些偏小的社區是非常敏感的,如果有一部小說暗示說,他們那些居住在市郊的遠房親戚不總是看得上他們的生活條件,并且心滿意足地住在市郊,那些社區裡的成員就會變得焦慮不安。把生命中最美好的時光都抛在這片浩渺的東方沃土上的英國人,都帶着很強的鄉土觀念,這要是被一個遊客發現,他準會大吃一驚,甚至有時會猜想,他們不遠萬裡來到西裡伯斯島[1],結果發現那裡跟貝德福德公園沒什麼兩樣,想必還特别高興吧。那些英國人都很實際,也最關心實際的事情,所以他們并不贊成作家要有什麼想象力,一旦了解到這個作家在這裡或那裡住過,跟這個或那個人認識,就貿然得出結論說,作家在創造那些人物時,無非是替他們描繪了一幅幅畫像。
他們身處于東方人之中,就像生活在一個狹小的集鎮,因此他們也帶着集鎮的缺點和毛病;他們似乎懷着惡意的快感去探尋那些人物的原型,尤其當他們是吝啬、愚蠢或惡毒的,而作家恰恰挑選他們作為小說人物的時候。他們對文學藝術知之甚少,并不明白在短篇小說中人物的性格和外表是由複雜情節的特殊需要決定的。他們也不會想到,現實中的人過于模糊,不能作為虛構作品中的人物。我們所見的真實的人都是扁平的,而虛構作品中的人必須是圓形的[2];要塑造一個生動的人物形象,必須從多種來源中提取因子,再加以組合。不能因為一個讀者閑極無聊,發現小說中的某個人物跟他認識的某個人在思想或身體上有一個共同特征,而且知道作者與這個人有過來往,于是就将這個人的名字貼在這個人物身上說:這就是他的畫像。這是愚蠢的做法。一件虛構作品(如果籠統地說一件藝術作品,或許有點兒太過),是作者對他經驗中的某些事實所作的一種安排,難免帶有他本人的個性特征。如果他寫的正好和他的生活相同,那隻是巧合,也不算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正因為如此,有一位古希臘雕塑家在他的一件著名作品中,就曾讓一位婦女長着六個腳趾,因為他堅信那樣會使她的腳變得更加修長、美觀。所謂事實隻是一塊畫布,藝術家在上面描繪絢麗的圖景。因此我鬥膽聲稱,這些短篇小說中的人物都是想象出來的;但由于其中有一個短篇《膽怯》,是得靈感于我親身經曆的一次不幸遭遇,我還是希望做出一項特别聲明,作品中提到的兩個人物都不是我在那次危險事件中同行的夥伴。
[1]西裡伯斯島(Celebes),印尼中部蘇拉威西島的舊稱。
[2]愛·摩·福斯特(E.M.Forster)于1927年初在劍橋大學三一學院主講《小說面面觀》(AspectsoftheNovel),提出小說人物分為“扁平”(flat)和“圓形”(round)兩類,其說影響深遠。毛姆此書出版于1926年,這一提法似略早于福斯特,惜未能詳論。
他們身處于東方人之中,就像生活在一個狹小的集鎮,因此他們也帶着集鎮的缺點和毛病;他們似乎懷着惡意的快感去探尋那些人物的原型,尤其當他們是吝啬、愚蠢或惡毒的,而作家恰恰挑選他們作為小說人物的時候。他們對文學藝術知之甚少,并不明白在短篇小說中人物的性格和外表是由複雜情節的特殊需要決定的。他們也不會想到,現實中的人過于模糊,不能作為虛構作品中的人物。我們所見的真實的人都是扁平的,而虛構作品中的人必須是圓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