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關燈
而堅硬。

    走下樓梯後,我才張開了手:挂在鍊子上的婚戒在我的手掌上留下了兩個圓環的印記。

     我從來沒有去過她的家,我唯一要做的就是推開門,進入一間黑暗的房間。

    裡面隻有一扇小小的狹窄的窗戶、一張桌子和一個小沙發,幾把椅子翻到在杯盤之間。

    碗櫃的所有抽屜都被抽出,扔在了地上,在半明半暗中,它們曾經待過的凹槽看起來像等待被占領的墓地洞穴。

     黨衛軍把一切都弄得一團糟,他們總是這樣,來了就破壞一切。

    現在艾爾弗裡德已經離開了,留給我的隻有她的東西,我需要摸摸她的東西。

     我深吸一口氣,走到窗簾前。

    我猶豫着拉開了它,覺得這麼做冒犯了她。

    在房間裡面,床具和衣服都散落在地闆上。

    從床墊上扯下來的床單已經被撕成了一堆破布,上面還随意地放了一個破掉的枕頭。

     艾爾弗裡德消失之後,我的世界就崩潰了。

    再一次,我獨自生活在找不到一個哭訴對象的世界裡。

     我跪坐在衣服上,撫摸着它們,我從來沒有碰過她石頭般的臉、她的顴骨,也沒有觸碰過因為我而在她腿上留下的傷痕。

    “我會陪在你身邊的。

    ”在軍營的洗手間裡我曾經向她發過誓,而也就從那一刻起,我們像高中女生一樣的興奮感就完全結束了。

     我整個人趴在地闆上,收拾起我身邊的衣物。

    我低垂着頭,臉貼在地上。

    它們已經沒有了她的味道,還是我已經忘記了她的味道? 當你失去一個人的時候,痛苦是屬于你的,你将再也看不見她,聽不到她的聲音。

    你相信如果沒有她的話,你也将撐不下去。

    痛苦是一件多麼自私的事情:這就是最讓我惱火的一點。

     但當我收拾這些衣服的時候,巨大的悲劇完全地暴露了出來。

    它大到無法形容,以至擊敗了痛苦,壓倒了痛苦,它不斷地擴張,占據了這個宇宙的每一寸土地,成了人性的證據。

     我沒有辦法去看我自己的血,但是我知道艾爾弗裡德的血液深深的顔色。

    “其他人的血你就受得了了?”她曾經這麼問過我。

     突然間,我需要呼吸空氣,我擡起頭,想讓自己平靜下來,我開始逐一收拾衣服。

    我拍打着它們,想抹去一些褶皺,我把它們挂在它們該有的位置上。

    多荒唐啊!重新整理衣物顯得好像她還需要它們,她還會回來一樣。

    我折疊了床具,把它放進衣櫃的抽屜裡,我把床單重新鋪到床墊上,把邊角塞好。

    然後我走向那個被掏過的枕頭。

     我是在把手伸進枕巾裡去按壓羊毛的時候找到它的,那是一個又硬又冷的東西。

    我從粗糙的線團中取出它,看到了它。

    一枚金色的戒指:一枚婚戒。

     我打了一個寒噤。

    艾爾弗裡德結過婚?誰是那個她愛過的男人?為什麼她從來沒有告訴過我? 我們互相隐瞞了多少東西?在欺騙之中還能互相真心地期盼對方好嗎? 我一直盯着這枚戒指,良久,我把它放進了梳妝台上的一個首飾盒裡。

    一個打開的抽屜裡探出來一個金屬盒子,那是一個煙盒。

    我打開了它,裡面還有一根煙,她沒能吸完的最後一根煙。

    我把它拿了出來。

     我把它夾在指間看着——我手上還戴着格雷戈爾五年前給我的那枚婚戒——我記得艾爾弗裡德的手把煙放到唇邊的樣子,她在院子裡用食指和中指一開一合比成剪刀形狀的樣子,還有那一天她把我和她關進洗手間的樣子。

    我記得她的手指,她的手指上沒有任何東西。

     我對空氣的渴望變得無法忍受,我不得不離開那裡。

    不知怎麼地,我抓過了艾爾弗裡德的婚戒,我用拳頭攥着它,逃也似的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