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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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沒有說話。

    再後來,周日結束的時候巴士過來接我,晚上我留在了克勞森多夫,直到下周五才回去。

     我躺在靠近牆邊的床上,伸出手摸索着艾爾弗裡德的床,它是空的。

    我感覺我肚子裡有一個裂口。

    萊妮睡着了,而我在思考一個解決的辦法:我整整一周都在找辦法。

    也許我應該向齊格勒和盤托出,接受他的幫助,他會找一個醫生來終止我的妊娠,也許那是一個來自總部的醫生,他會付錢叫醫生保持沉默。

    而醫生會在軍營的洗手間裡做手術。

    但是如果我疼得大叫,或者血水染紅了瓷磚怎麼辦?那不是一個好地方。

    所以齊格勒可能會開車去狼穴,他會把我裹在一層軍用毯子裡,塞進行李箱,但是黨衛軍會通過毯子聞到我的氣味,他們都是訓練有素的護衛犬,我是不可能僥幸逃脫的。

    可能更好的辦法是齊格勒開車把醫生送到森林裡,而我雙手撫着肚子先于他們在森林裡等着,雖然我的肚子沒有變大,但裡面确實有一個孩子。

    像海克一樣,我會靠在一棵樹上接受引産手術。

    但是接下來我将獨自面對一切:醫生會迫不及待地離開,齊格勒得開車送他回去,于是我會在桦樹腳下挖一個洞,再用土将它掩埋。

    我會在樹皮上刻一個十字,其他的就沒有了,我的兒子不會有名字,如果他沒有出生,給他起名字又有什麼意義? 或許,齊格勒将不顧一切地留住這個孩子。

    他會告訴我他在格羅斯-帕特斯奇為我們買了一棟房子,可我并不想留在格羅斯-帕特斯奇,我想住在柏林。

    “這是鑰匙,”他會邊說邊合上我的手掌,“今天晚上我們一起睡覺。

    ”但今天晚上我将在軍營裡睡覺,就像昨天、前天和明天一樣。

    “戰争遲早會結束的。

    ”他會回答我。

    他這般充滿希望的樣子使他看起來十分天真。

    也許這隻是一個欺騙我的手段,他會讓我生下孩子,然後把他帶到慕尼黑。

    他會把孩子從我身邊帶走,讓他的妻子照顧這個孩子。

    不,他永遠都不會在自己的家庭和黨衛軍面前承認自己有私生子。

    他會從這件事情中全身而退:“你倒是說說,你怎麼能保證這個孩子就是我的?” 我太孤獨了,我不能把這件事情告訴赫塔,也不能告訴約瑟夫,更不能向我的女伴們傾訴,她們也無能為力。

    這就是為什麼我甚至渴望和齊格勒達成協議。

    我瘋了,我覺得一切都瘋了,如果格雷戈爾在這裡,我至少可以和他談一談。

    “什麼事兒都沒有,”他會擁抱着我說,“你隻是做了一個夢。

    ” 懲罰終于來了:它不是毒藥,也不是死亡,而是生命。

    “爸爸,上帝是多麼殘忍啊,他用一個生命來懲罰我,他一邊實現我的夢想,一邊在天上嘲笑我。

    ” 周五我回去時,赫塔和約瑟夫已經吃過飯了,他們正準備休息。

    她披着一件開襟羊毛衫,因為空氣正漸漸轉涼。

    她勉強地朝我打了一個招呼,而約瑟夫像往常一樣和藹,并沒有詢問他的妻子為什麼對我這麼冷漠。

     躺在床上時我的身體有些抽筋,我的腎髒像被火燒着了一樣,我感到有一根針反複地在我的左乳頭滑進滑出,就像有人決定要把它縫起來,合上它一樣。

    “不要用它喂養你的孩子:如果你真想撫養這個孩子,就偷走克魯梅爾的牛奶吧。

    ”我的頭像被鉗子夾住了一樣,我的脈搏在不停地抖動。

    早晨起來的時候,我一陣頭暈目眩。

     我揉了揉眼睛,注意到床上有一個黑色的污點,我的睡衣也髒了。

    我出血了,我正在失去我的孩子。

    我跪倒在地,臉埋進了床墊。

    我正在失去齊格勒的孩子,我用手捂着肚子想留住孩子——“不要走,不要像其他人一樣離開我,和我在一起”——我摸了摸乳房,它們很柔軟,沒有受到任何傷害。

    一種難以察覺的輕微的煩躁悄然産生,這種感覺我有過很多次。

     原來我從來沒有懷上齊格勒的孩子。

     “這是有可能發生的,”艾爾弗裡德會說,“你可真讓人意外,居然不知道當人特别悲傷或身體疲勞虛弱的時候,例假就會遲遲不來。

    有的時候餓肚子也會導緻這樣的結果,但是你并不餓,不像我。

    我現在在這裡也沒有例假,真應了萊妮說的,我們的例假是同步的。

    ” 我仍然把臉壓在床墊上,我是為了艾爾弗裡德哭泣,我一陣一陣的嗚咽浸濕了床單,直到我聽見了車喇叭的聲音。

    我把襯布用别針别上。

    我穿得很快。

    我沒有遮住床上的紅色,這樣赫塔就可以看見它了。

     在巴士上,我把額頭貼在車窗上繼續哭泣,為我那從來不會有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