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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塊,我一口吐在地上,覺得惡心極了。

     我走了幾步,身體搖晃起來,渾身發抖。

    我很擔心害怕,又很惱火。

    直到剛才之前,我都認為隻要有耐心,我的病一定會慢慢好起來的。

    但剛才這個變故讓我心裡充滿了挫折感。

    更讓我奇怪的是,一開始咯血時,我并沒有像現在這樣害怕;我記得那時我幾乎是平靜的。

    現在為什麼會這樣?這恐懼又是從何而來?哎呀!那都是因為我開始熱愛生活了。

     我又走了回去,弓着身子找到了那團血塊,用一根草稈挑起來,放在手帕上,仔細看着:這是一攤肮髒的暗色血塊,幾乎是黑色的,而且黏成一團,看起來可怕至極……我不由得想起了巴齊爾發亮的鮮紅色的血。

    我突然産生了一個願望,一個欲念,一種前所未有的強烈而迫切的想法:我要活下去!我要活下去! 我咬緊牙關,握緊拳頭,鼓起整個身體的力量,發狂而絕望地準備開始新生。

     就在前一天,我收到一封T寫給我的信。

    信中就瑪瑟琳擔心的問題一一給出回答,滿篇都是醫療建議,随信還寄來幾本醫學普及讀物和一本專著。

    我更看重那本專著,隻漫不經心地掃看了一遍新的内容,至于印刷品,我完全沒看。

    因為第一,這些小冊子和童年别人塞給我的大量道德小讀本很像,無法引起我的任何好感;其次,這些建議實在令我心煩;再者,我認為自己沒有患結核病,因此《給結核患者的建議》《結核病實踐療法》之類的書也不符合我的病情。

    我情願把咯血的原因歸咎于别處。

    老實說,我根本找不到原因,也盡量不去想,我斷定自己即便暫時無法痊愈,那至少也離完全康複不遠了……我看完信,又貪婪地讀了那本書和小冊子,突然驚恐地意識到,我并沒有以恰當的方式照顧自己。

    我之前一直抱着不切實際的希望,得過且過。

    現在我猛然發現,自己的生命正遭受着前所未有的打擊,生命的核心受了重創。

    我的身上正活躍着一隊敵人,我能聽見、看見、感覺到它們。

    不經過搏鬥,我絕對打敗不了它們……我還大聲補充了一句:“這是意志問題。

    ”好像這麼喊一下,能更堅定地說服自己一樣。

     我的心理進入了戰鬥狀态。

     暮色降臨,我為自己制訂了戰略計劃。

    在這段時間裡,我隻研究一個東西,就是如何治好病,唯一的任務也隻有一個,就是恢複身體健康。

    隻要對我身體有好處的,就說它好,拿來利用;而不利于治療的,就通通抛之腦後、棄之不理。

    晚飯前,我已經就呼吸、運動、飲食幾方面做好了決定。

     我們在一個四面被平台環繞的小亭子裡吃飯,這裡安靜、平和、遠離一切喧鬧,兩人吃飯也顯得頗為親密。

    一名老黑人從附近一家飯店給我們送飯菜過來,說實話,這些食物隻能勉強入口,都是瑪瑟琳負責訂的,她點了這個菜要了那道菜……我一般都沒什麼胃口,不覺得缺菜、菜式不豐盛有什麼影響。

    瑪瑟琳飯量小,也沒發現我的食物其實不夠。

    而在我做的所有決定中,多吃飯排在首位。

    本打算今天晚上就實踐起來,沒想到一頓飯毀了一切。

    送來的飯是完全不能吃的臘腸,還有烤過了頭的肉。

     我氣急敗壞,把怒火全撒在瑪瑟琳身上,對她講了一大堆難聽的話,把什麼都怪在她頭上。

    聽我那口氣,就好像飯菜不好吃都是她的錯一樣。

    我氣就氣在,剛剛決定采用飲食療法,就被迫推遲。

    推遲事小,後果卻可能極為嚴重。

    我把前段時間的事忘得一幹二淨,認為這一餐劣質飯菜會讓我的身體徹底崩潰。

    我強令瑪瑟琳進城去買罐頭,随便什麼都行。

     沒過一會兒,她就帶了一個小罐回來。

    我狼吞虎咽,差不多全都吃完了。

    仿佛在向我們倆證明,現在的我需要吃更多的食物。

     那天晚上,經過商量後,我們一緻同意要徹底改善夥食,增加用餐頻率——每三小時一餐,早晨六點半就開始第一餐。

    飯店的菜式太差,必須補充各式各樣的罐頭…… 這全新的療法讓我激動不已,導緻當晚我不能成眠。

    我想當時好像有點發燒,床邊正好有一瓶礦泉水。

    我喝了一杯,又倒了第二杯,第三次我幹脆對着瓶口,一飲而盡。

    我像複習功課一樣,在腦海裡重溫了一下剛做好的決定。

    又鼓起勇氣,準備面對一切艱難險阻,同一切戰鬥。

    我的救贖就在自己手中。

     最後,天終于亮了,晨曦已至。

     戰役開始之前,我必須保持警惕。

     第二天是星期天。

    我必須坦白,在此之前,我一直沒問過瑪瑟琳的宗教信仰——不管是出于漠不關心還是覺得尴尬,都沒問她——我覺得這與我無關,我也不以為意。

    那天瑪瑟琳去做了彌撒,回來後,我得知她為我做了祈禱。

    我直視着她的眼睛,盡量溫和地說: “不用為我祈禱,瑪瑟琳。

    ” “為什麼?”她不安地問。

     “我不喜歡什麼特殊的庇佑。

    ” “你拒絕上帝的庇佑?” “不,因為那樣就意味我要感恩戴德,我就得報恩,我不願意那樣。

    ” 我們談起此事,表面上風輕雲淡,但其實彼此心裡都明白這對話的重要性。

     “我可憐的愛人,光靠自己你是不會好起來的,”她歎了口氣道。

     “那就這樣吧……再說,”我見她神色悲哀,便緩和口氣,說,“你會幫助我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