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水母的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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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正義感而已。

     從我身邊開過去的車子對我按響了喇叭。

    我擡起頭,周圍是完全沒見過的風景。

    我也不知道自己正在往哪裡走,隻是一味地繼續前行。

     “死亡清晨、死亡清晨、死亡清晨、死亡清晨……” 路上的行人用異樣的眼光看着念念有詞的我。

    我現在覺得這個公司名稱不隻是不吉利,還滲透着一種笹川的扭曲想法,那就是他打算在深夜黑暗的掩護下和悲傷相伴而活的一種決心。

    但是,這是錯的。

    雖然哪裡錯了我還解釋不清,但這想法就是大錯特錯。

     我流着鼻涕,感覺自己的身體已經被徹底凍僵。

    我用工作服的袖口勉強擦擦鼻涕,繼續往前走着。

    我想起了在各種各樣的現場,我曾數次看過的笹川的背影。

    這幾個月,我就是一直追随着這個背影,努力把别人留下的痕迹清除幹淨的。

    無論在旁人看來是怎樣破舊的房間,都曾承載着某個人唯一的生活。

     我把手伸進工作服的口袋,冰冷的手指觸碰到我的電子辭典。

    我馬上輸入了一個句子,就這樣在街上按下了朗讀鍵。

     “我什麼時候能長出骨頭?” *** 我一個人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走了很久很久,終于走到花瓶時,已經馬上要進入新的一天了。

    我還以為它早就關門了,可是看到店裡還亮着燈的時候,我簡直高興得要哭出來了。

     我用失去知覺的手拉開拉門,就聽到了熟悉的笑聲。

     “咦?你怎麼還穿着工作服?你在幹嗎?” 楓一個人坐在吧台邊上,店裡沒有其他客人了。

    她穿着一件看上去很暖和的白色毛衣,正在吃烤雞肉串。

     “我差點在不認識的街道上遇難了,根本沒工夫換衣服……” “啊?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 楓說她之前聖誕夜那天把圍巾落在花瓶了,今天過來拿,順便喝上一杯。

     “新年剛開始你怎麼就愁眉苦臉的啊?大年初一就做噩夢了?” “差不多吧。

    ” “哇,好背啊!感覺坐在你身邊運氣都會被帶差了。

    ” 聽到楓歡快的聲音,我就很想把跟笹川發生了沖突的事情告訴她,希望她的笑聲可以幫我化解苦惱。

    我壓制着這個沖動,小口喝着熱騰騰的烘焙茶。

     我一口氣吃光了悅子給我做的炸豆腐,剛才感受到的寒冷已經漸漸地消失了。

     “淺井君明天也要上班吧?” “不知道。

    ” “不知道?做兼職就是輕松啊。

    ” “我真的不知道……” 明天笹川應該不會去那個現場了,我心裡的某個地方已經開始放棄。

    不管我怎麼用力掙紮,可能也沒辦法觸及笹川的孤獨。

     “你和啟介吵架了吧?” 好溫柔的聲音啊。

    悅子把視線從鍋裡移開,站在吧台裡面微笑着看着我。

     “您怎麼看出來的?” “你是我們家重要的常客啊!隻要看你的臉色就知道了。

    ” 即使被說中了也沒辦法解釋的我隻能低下了頭,我聽到悅子隔着吧台給我的酒杯裡注滿了啤酒。

     “啟介這個人呢,說得好聽點是很認真,可說得不好聽就是超級頑固。

    這一點從他做特殊清掃這個工作之前就一直沒有變。

    他在以前的單位也曾經因為意見不合跟上司吵過好幾次。

    ” 聽了悅子的話,楓夾起一點土豆沙拉送進嘴裡,慢悠悠地說道:“悅子小姐很了解笹笹嘛。

    難不成你們在交往嗎?” “不算是交往吧,因為我們原來是夫妻喲。

    ” 耳邊傳來了楓尖叫的聲音,緊接着她就開始了連珠炮式的發問。

    我默默地喝着悅子給我倒的啤酒。

    已經了解這對夫妻過往的我,真恨不得立刻把楓的嘴堵上。

     “啟介在做特殊清掃工作之前,是急救中心的急救員。

    他的工作就是坐着急救車,第一個抵達現場對患者進行急救處理。

    所以每天都充滿緊張感,一天到晚繃着一根弦。

    有的時候還會去危險的災難現場。

    ” 不了解笹川這段曆史的我,吃驚得差點把嘴裡的啤酒噴出來。

     “這還是第一次聽說。

    不過,被您這麼一說,他确實經常說些醫學上的事……” 我第一次去現場的時候,他跟我解釋了心髒起搏器的工作原理,關于藥物他也知道得很多。

    他還知道幻肢痛這種病,而我聽都沒聽過。

    今天也是,他隻看了一眼那個浴室,就明确地說出了自殺的方式。

     “啟介對工作非常上心。

    即使是休息日,也經常會給當地居民開辦一些心肺複蘇的講座什麼的。

    隻要一聽到救護車的聲音,就會心神不定的。

    ” “原來是這樣啊……”悅子打開水龍頭接了一杯水,喝掉一半又接着說道,“那天,第一個發現陽子出現異常情況的也是啟介。

    他半夜起來上廁所,結果發現陽子沒有呼吸了。

    ” 楓好像是從悅子不同尋常的語氣中領悟到了什麼,停止了之前狂轟亂炸式的提問,一言不發認真地看着悅子。

     “啟介馬上開始給陽子做心肺複蘇。

    我當時完全不明白發生了什麼,如果不是他告訴我該幹什麼,我可能連救護車都不會叫了。

    真是個不合格的媽媽啊。

    ” 悅子的語氣很平淡。

    轉瞬間,她把眼神從我們身上移開,我知道她在凝視吧台的盡頭。

    在那裡擺放着一個花瓶,花瓶裡插着一枝麝香豌豆花。

     “啟介和我不一樣,他一直對着已經渾身蒼白的陽子喊她的名字。

    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地喊,直到嗓子都喊啞了。

    恰巧坐着急救車來我家的急救員是他的同事,啟介喊着‘讓我來’,就穿着睡衣上了急救車。

    上車之後他還一直堅持給陽子做心肺複蘇,而且還注射了沒有醫生的指示不可以注射的點滴。

    他的臉完全被淚水打濕了,可他還是一直在叫陽子的名字。

    那時候啟介撕心裂肺的叫聲,到現在還在我耳邊回蕩。

    ” 身邊的楓好像想起什麼似的,用哽咽的聲音問道:“那個……孩子救過來了嗎?” “我們再也沒有聽到那孩子的回應。

    診斷書上的死因寫的是嬰兒猝死綜合征。

    醫生說在日本患病的比例大概是每七千個孩子中有一個。

    我這種人,連超市抽獎都從來沒中過……真是諷刺啊。

    ” 放在火上的鍋發出了湯汁撲鍋的聲音,悅子低頭把注意力轉回到鍋上。

    吧台邊的我和楓沒有交談,各自呆呆地盯着自己面前的桌面。

    突然,我腦子裡浮現出一個問題。

     “笹川先生為什麼把急救員的工作給辭了呢?” 悅子關上了火,給我和楓一人端出一小碗我們沒有點的東西。

    我一看,碗裡是雪白的杏仁豆腐。

     “把小楓都給惹哭了,這算是賠禮吧。

    我覺得很好吃哦。

    ” 我們說了一聲謝謝之後,就等着悅子接着往下說。

     “盡管是自己的女兒,他卻沒有醫生的指示就擅自進行醫療處理。

    另外,在當班時間以外進行了急救處理,這些行為都暴露了,啟介受到了停職反省六個月的處分。

    結果,在停職處分還沒有開始之前,他就主動提交了辭職信。

    ” “原來是這樣啊……” “從那以後,他總是說‘我誰也救不了’,都變成口頭禅了……可能是陽子的離世讓他想得太多了。

    這一點,我也是一樣啊。

    ” 悅子臉上浮現出一種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的表情。

    這個表情和在那個房間裡笹川露出的表情很像。

     “啟介呢,就這樣被留在陽子去世的那個午夜了。

    所以,可能有的時候會覺得他很不好相處,但請你們不要放棄他。

    這算是前妻的一個小小的請求吧。

    ” 悅子開玩笑地雙手手掌相對做拜托狀。

    我含混不清地點了頭之後卻不知該如何回答,隻好端起小碗吃起裡面的杏仁豆腐來。

     *** 我離開花瓶已經是早上五點多了。

    對于遲遲不願回家的我,悅子可能也有些擔心,便把店外的門簾摘下來收進店内,沒有任何埋怨和嫌棄地繼續給我做了一些暖心暖胃的菜。

    楓也揉着惺忪困倦的眼睛,一直陪我到最後。

     “原來笹笹有這麼心酸的經曆啊……你要好好跟他道歉哦!一定是淺井你做了傻事吧?男人之間吵架,一直磨磨蹭蹭地僵持下去就太不像話了。

    ” 楓的聲音聽起來已經困得不行了。

     “不是你說得那麼容易。

    因為我還是一個沒有骨頭的水母。

    ” “那是什麼?是不是我一直說你沒出息、沒出息的,你當真了?” “不是。

    隻要我們一直活下去,哪怕是水母……也會發生變化的。

    可能會遇到重大的轉機……會變成有骨頭的水母。

    ” 在一聲很誇張的歎氣之後,我看到了吃驚到目瞪口呆的楓的側臉。

     “你是打算去發現一個新品種的水母嗎?” 我跟悅子問了笹川家的地址。

    在我的工作服口袋裡,裝着一個折疊得小小的手寫地圖。

    可是,這樣下去我好像永遠都不會打開那張小紙片了。

    走在我身旁的楓打算叫一輛出租車,走到了車道的邊上。

     “我想把笹川先生從黑夜裡拉出來。

    ” 我低聲說道。

    聽到這句話,楓把為了打車而舉在空中的手放了下來。

     “為什麼你要這麼做呢?” “因為,一直這樣……被悲傷的往事困住的話……” “你真的了解笹笹的悲傷嗎?就像感受到自己的痛苦一樣了解嗎?” 我無法迎接楓那像針一樣射過來的視線。

    一輛亮着“空車”燈的出租車緩慢地從我們身邊開了過去。

     “了解啊……我覺得……” “你根本就不了解。

    你隻是沉浸在一種貌似了解的感傷當中而已。

    隻要過上幾天平淡無奇的日子,你馬上就會忘記這些的。

    ” “怎麼會……” “絕對是這樣的。

    如果你當真感受到了笹笹的痛苦,就不會像剛才那樣悠閑地喝啤酒了。

    ” 楓如此斬釘截鐵般斷定的語氣深深刺痛了我。

    而無言以對更讓我覺得羞愧難當。

    我隻好幹咳了幾聲化解尴尬,然後低下了頭。

    接着,我又聽到楓平淡地說道:“想把他從黑暗裡拉出來什麼的,這種唱高調的話誰都會說。

    可是,誰會真的走進那片黑暗當中去拉住笹笹的手呢?漂亮話不管說多少都是沒有用的。

    與其在這兒想這些沒用的事,還不如快點把自己的手伸進黑暗裡去。

    ” “可是我……想了很多……” “到頭來,淺井你還是躲在開着暖氣的房間裡裹着毛毯,遠遠地看着笹笹一個人留在冰冷黑暗的深夜裡而已。

    如果你就用這種半吊子的狀态去面對笹笹的痛苦的話,可能還是随他去更好一點。

    至少不會讓他再受傷。

    ” 雖然我在心裡不斷地否認,我并沒有那樣,可嘴上卻什麼也說不出來,隻能咽着口水。

     “就用淺井你這不太夠用的腦子,即使想出再多好聽的話,我想笹笹也不會發生任何改變的。

    ” “我并沒有想什麼好聽的話……” “總之,請你也沖進那片黑暗當中去吧!先不用想那麼多,進去了再說。

    ” 機動車道上,一個送報紙的人騎着電瓶車從我們身邊經過。

    周圍的空氣十分純淨,群青色的天空開始混進一點淡淡的橙色。

    我一邊全身心感受這城市漸漸蘇醒的氣息,一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你打我一下。

    ” 說出這句話後,我拼命地狂抓自己的頭發,就好像要把腦漿重新攪拌一下一樣。

     “什麼?” “我打算現在就去見笹川先生。

    所以,你要給我打打氣!這次要清掃的現場就是個機會,我也好,笹川先生也好,都必須有所改變了!而且我覺得這次處理那個房間必須來真的才行……” 我停止亂薅自己的頭發,一擡頭,看到了楓極其嚴峻的表情。

     “你真這麼想?” “真的。

    我想把笹川先生從黑暗中拉出來。

    我也想變成有骨頭的水母……所以……給我打氣吧……” 我的耳邊回蕩着遭受猛擊的聲音,凍到僵硬的臉頰突然變得滾燙。

    我的視野扭曲變形,一種尖銳的疼痛瞬間蔓延開來。

    馬上,另一邊臉也遭受了同樣的猛擊。

     “好疼!” 兩邊臉頰都彌漫着尖銳的痛,我已經站也站不住了,兩隻手撐在地面上。

    而此刻的柏油馬路冰冷得讓人難以置信。

     “打一下就夠了……” 我擡頭看到楓的臉上浮現出惡魔般的微笑。

     “加油,淺井!從一個沒出息的男人進化成一個新品種的水母吧!” 楓也不伸手拉我一把,就徑直鑽進剛好經過的出租車裡走了。

     我就這樣雙手撐着寒冷的柏油馬路待了一會兒。

    到現在我的兩個耳朵還能感到耳鳴。

     我仔細一看,發現指尖有紅色的血液滲了出來。

    可能是我用手去撐地面的時候受了傷。

    是那種連痛感都沒有的小傷口,也不用貼創可貼,過一會兒血幹了就會自然封口。

     我默默地看着指尖那塊滲出的紅色。

    無論是我也好,還是笹川也好,在我們的身體裡都流淌着這樣的紅色液體。

    可是,在那個房間裡生活過的母女,到現在為止我們清理過痕迹的那些住戶們,還有那個出現在我腦海裡的嬰兒,他們和我們則完全不同。

     我從口袋裡拿出那張小紙條,不由自主地奮力奔跑起來。

    冰冷的風吹拂着我的臉頰。

    東面天空那一縷橙色,比我之前擡頭看時濃重了很多。

    離天亮已經不遠了。

     *** 我按照地圖找到了笹川的家,原來就在緊挨着公司後面的一個有些陳舊的公寓裡。

    可能是因為天還沒亮,所以還沒有一個房間亮燈。

    準備去笹川的房間時,我看見有一個小東西從自行車棚的暗處鑽了出來,正朝我的方向移動。

     “你怎麼在這兒?” 卡斯提拉馬上掉轉方向,朝公寓的外廊走去。

     “喂!卡斯提拉。

    ” 卡斯提拉一邊搖着尾巴,一邊跑開了。

    我趕快跟了上去,發現她來到一個房間的門口停下了腳步。

     “是這個房間啊……” 我已經不用看地圖确認了。

    因為在髒兮兮的信箱上貼着一張膠帶,上面潦草地寫着“笹川”兩個字。

     “原來你是想帶我過來啊。

    ” 我抱起在我褲腳上蹭來蹭去的卡斯提拉。

    它窩在我的手臂上叫了一聲,結果工作服的袖口處突然有一種冰涼的觸感擴散開來。

     “哇!好髒!” 卡斯提拉竟然在我身上尿了!尿完它就從我身上跳下去跑了。

    我很郁悶地目送它小小的背影離去。

     “搞什麼啊,這家夥……” 我樂觀地把這泡尿理解為卡斯提拉送給我的獨特的鼓勵,用力按響了門鈴。

     過了一會兒,我聽到嘎吱嘎吱開門的聲音,笹川蒼白的面容出現在我面前。

    他雙眼充血,身上還穿着跟平時一樣的黑西服。

    搞不好笹川和我分開之後,連澡也沒洗、覺也沒睡。

     “你這麼早來幹嗎?” 笹川的聲音非常冷淡,對我的突然造訪表示完全不歡迎。

     “我有話想對您說。

    ” “不好意思,我跟你沒什麼想說的。

    你回去吧!” 笹川說完這句話,根本不想聽我的反應就打算把半開的門關上。

    我條件反射地把腳伸進了門縫當中。

     “就一句話,必須現在說。

    ” “我再說一遍,你回去吧!” 我想如果這扇門現在關上了,恐怕一切就都結束了。

    這種危機感驅動了我全身的力量,我不會停止反抗,我不想停止。

     “請您一定聽我說!” “你好煩啊!” 笹川胡子拉碴,憔悴的面容看上去像個病人。

    脖子上挂着的那條黑色領帶,與這樣的面容微妙地彼此呼應着。

     “給我一點時間就好,聽我把話……” 那股急着關門的力量忽然減弱了。

    笹川那虛弱無力的身體從差點被關上的門裡走了出來。

    終于可以好好說話了,我松了一口氣。

    可那個瞬間我看到的是笹川那仿佛失明了一般呆滞而空洞的視線。

     “我求你了,能讓我一個人待着嗎?拜托了……真的,我不想跟任何人說話……” 笹川深深地低下頭,指尖伸得筆直,給我敬了一個堪稱教科書級别的禮,而且他還一直低着頭不肯擡起來。

    看到他這樣的姿勢,我已經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過了一會兒,笹川擡起頭來,完全沒有看我,直接轉身再次消失在房間裡了。

    那扇門關上了,我聽到了從裡面上鎖的聲音。

     “笹川先生……” 笹川最後的表情,緊緊地揪住了我那不知所措的心。

    我的腦海裡浮現出在各種各樣的場合下,我曾無數次看過的笹川的背影。

    笹川又一次被那黑暗而漫長的黑夜吞沒了。

    當這種想法在我心裡彌漫開來的時候,我好像聞到了一股若隐若現的氣味。

     那是即使送到洗衣店去幹洗也無法一次就洗掉的氣味。

     那是聖誕夜那天笹川身上散發出的氣味。

     那是我和笹川第一次見面那天我聞到的氣味。

     “我想給陽子上一炷香!” 經過片刻的沉默,再次傳來門鎖轉動的聲音。

    聽到這個聲音的一瞬間,我的大腦已無法進行任何思考。

    那扇門又一次在我面前緩慢地打開,笹川稍稍探出頭來,冰冷的雙眼仿佛貼在他的臉上。

     “上好香,你就馬上走!” 笹川的房間整體上真的很昏暗,是一個不算大但也足夠用的一室戶。

    房間裡的東西少到極緻,到處都彌漫着一種凄涼的氣息。

    窗戶上挂着一直垂到地闆的長長的黑色窗簾,完全隔斷了外面的光線。

    隻有音量被調小的電視散發出幽幽的光線,勉強把房間裡的擺設和笹川的表情模糊地照射出來。

     在這樣昏暗的房間一角擺放着陽子的牌位。

    牌位旁邊有一個奶瓶,裡面裝着半瓶白色的牛奶。

    和奶瓶擺在一起的還有一個著名動畫人物的玩偶裝扮的聖誕老人,這可能是笹川在去年聖誕夜的時候買的吧。

     我一邊用餘光看着靠在牆上一言不發的笹川,一邊點燃了線香。

    在如此昏暗的房間裡,線香前端燃起的小小火光異常地明亮耀眼,甚至讓人覺得空虛。

     遺像裡的陽子,雖然頭發還沒有完全長好,但發梢毛茸茸地帶着小卷兒。

    和悅子說的一樣,這孩子的發質很像笹川。

    她胖嘟嘟的小臉蛋看上去非常柔軟,讓人忍不住想去撫摸。

    這樣的一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