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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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那天晚上逮捕了何其多、梁正以後,半個月過去了。

     這半個月,長嶺鄉卷起了一股革命的旋風。

     經過對何其多的鬥争,人們見到了封建地主與蔣介石特務和美國帝國主義三方面勾結連環,擰成一條鎖鍊,長期套在農民脖子上的活生生的事實;經過對何其多的鬥争,人們更加相信了自己有力量能夠掌握自己的命運,有勇氣把敵人加給自己的枷鎖掙開;有信心把美好的生活實現。

     這半個月,長嶺鄉好像越過了千百年的時光。

     人們的精神生活呈現着蘇生的景象:恐懼、卑怯、忍辱和憂郁的雲霧在人們的臉上消失了,聽天由命的觀點在這裡開始瓦解,勞動的概念也減輕了它的重量,人們忽然有那樣多的話要說呵,大家都變得特别勤快。

     這半個月時間過得太快了。

    在這裡,人們将黑夜彌補着白天,白天接連着黑夜。

    劃階級定成分完了,接着是沒收分配,跟着就是選舉新的農會和鄉政府的負責人。

    同時,建立了黨在農村的組織。

     分配的預分第一榜公布出來的時候,廷忠跑來找杜隊長重新表白他的态度。

    說是大家照顧他多年的窮苦,而且又是他家原來的東西,把覃俊三的磚屋和他原來被奪去的三畝水田分配給他。

    他認為沒有那幾畝田,那麼些年都熬過來了,現在隻要分得别的田也就成了,不一定要自己原來的田;同時,覺得自己人丁不多,又不願離開自己出生的祖屋,也不願搬去覃俊三那間屋子。

    他覺得則豐家人口多,讓他搬進去比較合适,如果那幾畝田同則豐的田連在一起,幹活方便,分給他好了。

     “等大家看完第一榜反應怎樣再說,好不好?”杜為人回答了他。

     “反正給我也不要,我一定要同大家講講。

    ”廷忠說。

     杜為人這才發現他有這樣固執的脾氣。

    隻好答應他去同蘇嫂他們商量決定。

    最後,大家也就沒有勉強他。

    這樣一來,分配時候那些斤斤計較的人,也就不好意思多說了。

     “廷忠就是那樣一個老實人,他這種人品給自己人辦事倒是難得了。

    ”人們這樣議論着。

     在改選鄉幹部的那天,每人拿着玉米,認為哪一個候選人合适,就把它投入候選人背後的小碗裡。

    結果,廷忠背後的小碗和蘇嫂一樣,得的玉米最多,其次才是則豐、銀英、馬仔、趙三伯和丁老桂他們。

    最後區上批下來:廷忠當鄉長兼農會主席,則豐是副鄉長,蘇嫂是副主席。

    另外,他們又互相推舉銀英掌握婦女工作,馬仔擔負民兵隊和青年隊的責任,丁桂管理财糧,趙三伯和蘇紹昌負責民政和福利。

     黨和青年團的組織,也是在這半個月中擴大了隊伍,接納了新的成員。

    廷忠、蘇嫂和則豐成了光榮的預備黨員,銀英和馬仔都是青年團組織的新分子了。

     就這樣,半個月過去了。

     這半個月,大地在不知不覺中悄悄地改換了新裝:村邊和屋房邊的枇杷樹,在闊大而濃綠的葉子下,伸出了迷人的金色的果實;豐碩的荔枝一串一串地挂滿了枝頭;木棉的棉桃開始吐着飛絮,随着春風把它的籽送到别的地方;玉米已開始結穗了;瓜田的南瓜、冬瓜和西瓜,那帶着毛茸茸的“嬰孩”,已經裸露在藤蔓旁邊,等待着給它鋪着“産褥”;扁豆蔓兒争先恐後地攀到棚架上,接受雨露和陽光…… 蟬聲在濃蔭裡歌唱,報告着春意正濃、初夏快來的消息。

     就在這暮春的夜晚,長嶺鄉開了一個慶祝勝利的大會。

    正當天黑下來的時候,全鄉男女老少都來了,各人提着小風燈,拿着火把,帶着電筒,在青色的星空把通往長嶺村來的幾條小道點成幾條火龍。

    山歌聲這裡唱那裡和的,在曠野裡顯得更為高亢。

     慶祝會空前熱鬧。

    小學校的師生們編了一個話劇叫“土地還家”;青年們有的組織了醒獅隊,有的跳着銅鼓舞;婦女們表演山歌聯唱;有的老頭和青年一塊合奏着“八音”…… 忽然,有個愣小子跳到台上大聲叫喚,提議要新選出來的幹部每人上台唱支山歌,問大家贊不贊成,全場馬上掀起一片叫好和掌聲。

     跟着,不知是哪個小夥子的主意,第一個被拉上台去的是趙老頭。

    别人為他擔心,他自己可一點也不着慌。

    到了台上,他敲敲煙鬥,咳嗽兩聲,說自己年歲大了,新歌沒學會,二十五年前唱過的一支歌子倒是還記得。

    問大家要不要聽,全場噼噼啪啪地鼓掌,有的還高聲叫喊,表示歡迎。

    趙老頭天真地用沙啞的聲音唱起來。

    歌詞是這樣的: 青的山,綠的田, 燦爛的山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