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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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地方的風俗,春節三五天工夫,村裡人都不上山下地了,男女老少在家裡收拾。

    臘月二十三,把竈王爺送上天以後,就到村邊去折回帶葉子的龍眼樹或榕樹的枝條來,綁在長長的竹竿上,紮成一個又高又大的“撣子”,把屋裡上下左右進行一年一度的大掃除,意思是要把不吉利的灰塵統統打掃幹淨,迎接随着新年而來的新竈君和新财神。

    除夕的前一天,家家戶戶都掘回觀音土來修補火竈;到河邊去取回河沙,給香爐換新爐灰,準備新年上香點蠟。

    婦女們有的忙着爆米花做米花糖;有的忙着磨綠豆粉、割肥肉、剝闆栗、泡糯米,用來包枕頭大的粽子;有的忙着蒸年糕,準備供神、待客和送禮。

     除夕那天,人們都在家裡,有的磨刀、洗鍋,準備宰雞殺鴨,有的換新春聯、門神和春牛圖。

    小孩們開始放起零零落落的爆竹。

     年初一那天,雞叫頭遍的時候,每戶人家都搶先放起迎接财神的“禮炮”。

    老鄉們迷信:誰家的爆竹先響,财神就先光臨誰家。

    得到财神光臨的,今年就會添丁發财。

    人們熬夜守歲,就是為的搶先放第一聲爆竹。

    放完爆竹,接着就給天地君親師的神位上香、上供品、點神燈,點起龍鳳的大蠟燭。

    供品裡頭,有年三十晚準備好的三牲,有粽子、糕點,有金黃色的橘子和柚子,滿滿地擺了一桌。

    孩子們被領到堂屋來,跟大人一起,向祖宗、神明叩頭膜拜,祈求保佑:年少的希望長命富貴,大人祈求五谷豐登……一會兒,天剛蒙蒙亮,做家長的人穿着一身新衣裳,照着今年曆書講的吉利的方向走出村外去,迎接新的财神。

    在神樹或寺廟拜了拜,折下竹子或桃子樹的小枝子帶回家來,插在門口那個做裝香用的小竹筒上;婦女們挑着一對貼上表示吉利的小紅紙的水桶,到河邊挑回第一擔水,水桶上覆蓋一束樹葉,表示把一年的吉利都挑到家來了。

     多少年來人們都認為每年這一天,關系着一年的禍福,誰也不準講句不吉祥的話。

    讨債的也不能上門來了,有多少愁苦,都暫時把它放在一邊。

    大家見面互相作揖,你來我去地說“恭喜發财”、“大家發财”。

    當然,實在排遣不了愁苦的人,隻好躲在家裡守着火盆,或者幹脆睡大覺,消度他們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中唯一安逸自在的一天。

     年初一過後,從初二到元宵,都是尋訪親友的日子。

    那些去年結婚還沒見過老丈人、丈母娘的新姑爺,就在這節日當中,帶着禮品到丈人家拜年認親,住下三五天。

    走時,丈人家給送米花糖、年粽、糍粑,讓姑爺拿回去轉送給親戚。

    有錢人家送的粽子,多到一百八十的,糍粑有八百一千的,以顯示闊綽,為姑娘争面子。

    “不落夫家”的已婚姑娘,每年這個時候也回婆家住上幾天。

    有的住到元宵以後才走,有的年三十晚上回去過完團年,年初一待一天,年初二又回娘家了。

    這些“不落夫家”的人,是基于這樣一種觀念的:她們認為這是婦女們一輩子當中最寶貴、最自由,但是又是最短促的時光,既擺脫小姑娘時代受父母嚴厲管教的束縛,又暫時的沒有家室兒女的拖累;如果不趁着這個時機來享受,等到有了孩子,做了母親,就是脖子套上了轅轭,隻得在人生的長途作悠長而無止境的沉重的跋涉了。

    這其間也有某些已嫁的姑娘會遇到她自己選中的意中人,而終于解除了原來的婚姻,不再回婆家去的。

    這種“不落夫家”的風俗,也不是到處都一樣,一個縣,甚至在一個區鄉,都不是處處相同,人人一樣。

    正如過年節,沒有錢的窮戶是一種過法,有錢的人家又是另一番天地。

     窮苦人家,過了年初一,第二天必須得脫下他們難得穿上的鞋子,打着赤腳,或者到村邊去砍下竹子來編糞箕,或者修整農具,或者搓麻打繩,開始謀慮一年的生計了。

    他們日夜地等待着春雷,祈求着春雨。

    隻要雨水一來,他們就刻不容緩地又同濕潤的土地接觸,點玉米,播谷種,送糞,起塘泥……一年的忙碌又開始了。

     土改工作團自從開了那次全體幹部大會以後,幹部作了一番調整,杜為人調來長嶺鄉接替張文的職務;張文調回團部做巡視員。

    在他走之前,大家給他提了意見。

    開頭,他的思想轉不過彎來,在一次會上,他說:“請願的事明明是敵人的陰謀嘛,怎麼是我工作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