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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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倒倒。

    他身上的身份證件和他的手表已被搶劫一空,口袋裡分文全無,顯然是被某個酒友或路上碰見的歹徒殺害的。

    然而,已經開始狂熱起來的全城民衆對警方的解釋作出的回應是在城中心聚集起來呐喊,恐吓。

    僅僅幾個小時,魯帕赫已經變成了烈士,成了正在進入老年衰退期的當權者的犧牲品,當權者既不會養育他的子孫,也不會保護他們,抵禦正在我們邊境外修築工事而不受懲罰的外國的威脅。

    在魯帕赫的死亡裡可以看到外國伸進來的那隻手,可以看到背叛人民的那隻手。

    于是,真相已經變得毫不重要。

    大多數人都不準備聆聽真相。

    在過去的幾天裡,他們已經在腦袋裡放進了太多的炸藥,他們已經編織了一根漂亮的火繩,從此以後,火星就掌握在他們手裡。

     全面爆炸發生在禮拜一,那是在一個空城的禮拜天之後,當時可以說這個城市已經被抛棄,已被突如其來的罕見瘟疫折騰得荒無人煙。

    禮拜天晚上,艾梅莉亞和我,我們照樣在街上散步,裝做沒有看見我們周圍的一切,而那一切已經預示着即将發生某個空前嚴重的事件。

     我和她認識已經五個禮拜了。

    我正在進入另外一個世界。

    突然間,我發現這個世界和我自己的生活很可能以全新的節奏繼續下去,而且,從我熱愛的人兒胸中發出的溫柔而勻潤的聲音是世界上最動聽的聲音。

    我們總在同樣的地方、同樣的街道散步。

    可以說我們不約而同地确定了我們的聖地,那就是我們最初定情的地方。

    我們在劇院門前走過,然後經過翁德-德-博格爾大道朝埃爾西散步小道走去,那裡還有音樂台和溜冰場。

    艾梅莉亞要我對她談談我的學習,我讀些什麼書,我的家鄉是什麼樣子。

    “我非常想了解那一切,”她說。

     她是在一年前來到這個城市的,當時帶在身邊的唯一寶貝就是她的雙手,她擅長刺繡,能繡出精美的繡品,變換各種複雜的針法,她繡的花邊纖細到可以與霜花媲美。

    “在我後邊隻有漆黑一團,沒有别的,隻有漆黑一團。

    ”一天晚上,當我問起她的家庭和她從哪裡來時,她回答的這句話又把我帶回到我自己的過去,我遙遠的幾近死亡的童年、被摧毀的房屋、坍塌的牆壁、冒着煙的斷壁殘垣,我能記憶和費多琳對我講述過的一切。

    于是,我愛艾梅莉亞又像愛我的妹妹,愛一個跟我一樣來自深淵的人兒,跟我一樣除了朝前看别無選擇的人兒。

     禮拜一那天清晨,我們在像章廳聽内澤爾講課。

    我始終不明白為什麼大家這樣稱呼這個天花闆很低矮的大廳,大廳的牆壁打了蠟,可以照出我們有點模糊的形象,但牆上沒有任何裝飾。

    講課的主題是口耳相傳上千年的偉大民族史詩《坎特·托伊斯》第一部分的韻律結構。

    内澤爾講課時從不看聽課的我們。

    我相信實際上他主要是對自己說話,而且大多數時間都保持這樣奇怪的講課方式:自我獨白,不在意我們的存在,更不在意我們的意見。

    他一邊狂熱地論述着詩篇的五音節、六音步,一邊用發蠟梳理着自己的頭發和胡須,填着煙鬥,一闆一眼地刮擦着自己上衣翻領和翻袖口上密密麻麻的飲食污漬,用很薄的小刀清理着指甲。

    我們當中也就不到十個人在注意聽他講課,其餘的人大多數在打瞌睡或仔細研究着天花闆的裂縫。

    就在他起身在黑闆上寫下兩句詩—那兩句詩我現在仍記憶猶新,因為詩篇的古老語言在很多方面都酷似我們的方言: 他們在喃喃細語中來到這裡, 随即消失在濃霧和土地中。

     —的當兒,課堂的門猛然被推開,碰到牆上發出了咔拉聲,同時從外邊傳來一陣可怕的喧鬧聲。

    我們大家都不約而同地朝那邊轉過身去。

    我們看見一些怒目圓睜的臉、摩拳擦掌的手臂和沖我們大聲怒吼着的嘴:“全體出動!全體出動!為魯帕赫報仇!叛徒死定了!”門洞裡隻能看清四五個人的臉,顯然都是些大學生,他們臉部的輪廓雖然模糊但還算熟悉,他們一定是被身後巨大的怒吼聲支持并推到第一線的。

    後來,他們又猛然銷聲匿迹,與方才在我們面前猛然出現如出一轍,留下了敞開的門,活像水磨盤的窟窿。

    片刻之前還在我周圍的那些人仿佛被一種不可抗拒的自然力量所驅動,幾乎全部被那窟窿吸走了。

    我周邊響起了一片推倒椅子和長凳的碎裂聲、喊叫聲、怒罵聲、吼聲,然後,一下子,鴉雀無聲。

    浪濤已然漸行漸遠,帶走了野蠻,把野蠻推廣出去,散播到全城。

     在像章廳隻剩下了我們四個人:弗裡茨·舍費爾,一個胳膊很短的大胖子,他上三級樓梯就喘不過氣;尤利烏斯·卡克内格,一個從不跟任何人交談的人,他永遠通過浸透香水的手巾進行呼吸;巴特萊奧·米察,一個聾子,以及我。

    當然,還有内澤爾,他舉着粉筆看見了發生的那一切,微微聳聳肩,然後繼續上課,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1]Cimbri,古代日耳曼民族部落,曾于公元前二世紀與條頓人一起侵略高盧地區。

     [2]Aramaean,古代閃族遊牧民,公元前一千五百年左右進入叙利亞邊緣地帶,後侵入内地,其語言成為當時那一帶的通用語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