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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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布羅岱克,我同那事毫不相幹。

     我堅持這麼說。

    所有的人都應該知道這點。

     我,我什麼也沒幹,而且我一得知剛才發生了什麼,我就甯願一輩子不談此事,把我的記憶永遠捆綁起來,緊緊捆着它,讓它像魚叉插進鐵羅網一般悶聲呆着。

     然而,别的人逼迫我,他們對我說:“你呀,你會寫字,你上過學。

    ”我回答說,那時學的都是些微不足道的東西,而且還沒有結業,什麼内容我都不大記得了。

    他們卻什麼也不願弄明白:“你會寫字,你知道那些生字,知道怎麼用那些字,也知道那些字能如何說事。

    這就足夠了。

    我們這些人就幹不了這個。

    一幹就犯糊塗,像一團亂麻,可你就不同了,你一說話,人家就相信你。

    再說,你還有打字機。

    ” 打字機,那已經老掉了牙。

    鍵盤上的好多按鍵都碎了。

    我又沒辦法修理。

    這老家夥真有點反複無常。

    它已經累得精疲力竭了。

    有時,它突然動彈不得,也沒有預先提醒我,就好像它勃然大怒,跟我鬧脾氣似的。

    不過,這事,我可沒有說,因為我不想重蹈“另外那個人”的覆轍。

     你們别向我打聽他的姓氏,從來沒有人知道他姓甚名誰。

    很快,人們就以徹頭徹尾編造出來的表達方式用土話來稱呼他了,我把那些稱呼翻譯為:腫泡眼—根據是,他的眼睛有點突出于他的面孔;說悄悄話的人—因為他很少說話,而且話音非常細小,猶如一陣微風;月影—原因在于他的神氣,看上去好像住在我們小鎮卻又不在我們小鎮;那邊來的人。

     然而,對我來說,他一直是“另外那個人”,也許除了他來無來處,他還與衆不同,而這一點,我了解頗為深切,我應該承認,有時候,我甚至有這樣的感覺:他,可以說就是我。

     他的真實姓氏,我們當中沒有任何人詢問過他,除了鎮長,也許鎮長問過他一次,但,我認為,他并沒有得到答複。

    如今,誰也不可能知曉了。

    為時已晚,而且,很顯然,這樣更好些。

    事實真相,它可能斬斷人的雙手,而且留下的傷口可能讓人難以帶着它們繼續活下去,而我們當中大多數人所希冀的,也就是活下去。

    活得盡量少些痛苦。

    這就是人性。

    我可以肯定,假如你們經曆過戰争,了解戰争在這裡幹過些什麼,尤其是戰後發生過什麼事情,戰後那幾個星期,那幾個月,特别是前幾個月,這個人來到我們小鎮,在這裡住下,就這麼着,一下子,你們也會跟我們一樣。

    為什麼選中我們小鎮?大山有那麼多山溝山梁,上邊有那麼多村鎮,村鎮坐落在各個森林當中就像鳥蛋擠放在鳥窩裡,其中有不少跟我們小鎮何其相似!為什麼恰恰選中我們小鎮,一個如此遠離塵世、如此偏僻的小鎮? 我講述的一切,他們說希望我來寫報告的那個時辰,這些都發生在施羅斯客棧裡,約莫三個月之前。

    正好在……之後,正好在那……之後,我不知道該怎麼說,姑且說是l’Ereigni?s吧,Ereigni?s,這個詞很古怪,迷霧重重,鬼影憧憧,意思大略是“發生過的事”。

    用一個取之于當地土話的詞語來說這件事也許更恰當些,土話是一種語言,卻也算不上語言,但它又與當地居民的肌膚、氣息和靈魂如此完美地水乳交融。

    “發生過的事”,用它來形容難以形容的事。

    對,我就稱它為“發生過的事”。

     這事剛發生不久。

    除了兩三位老人待在自家的火爐旁邊,當然還有本堂神甫派佩,他當時大概在他那牆壁隻有鷹翅那麼寬的小教堂的哪個角落裡休息以便醒酒,除此之外,所有的男人都在那裡,都在那個像偌大的巢穴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