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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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一次聽說姐姐蜜絲有本戰時日記存在,是1945年一個暴風席卷的夜晚,我正被困在慕尼黑和紐倫堡之間的高速公路上。

    我的吉普車壞了,需要在黎明前趕回紐倫堡。

    我站着,全身都濕透了,不停地顫抖,伸着手,試着靠豎個拇指來攔輛順風車。

    後來是一輛很大的美國軍車在我面前來了個急刹車,一個胖乎乎的有着粉色臉龐的陸軍少校傾了身子,開門,示意我爬進去。

     過了一會兒,他突然問我要身份證,說想檢查一下。

    認真地審視了一會兒,接着他讀出了我的名字,然後轉身,懷疑地看着我,嚷嚷道:“瓦西裡奇科夫?你和蜜絲·瓦西裡奇科夫是有什麼關系嗎?”“是的,她是我姐姐。

    怎麼了?”“那你穿着美軍制服幹什麼?”因為我當時正穿着規定的工裝綠,還帶着一個三角形的為美國軍隊服務的文職人員徽章,我解釋道我在紐倫堡的國際軍事法庭工作。

    “這怎麼可能呢?你的姐姐不是在納粹外交部上班嗎?”“是啊。

    那又怎麼樣?不過你是怎麼知道她的?”“我之前讀過她的日記,那是關于戰争的記錄裡最被高估的一個!”接着,更讨厭的開始了:“我想知道的是,你是怎麼做到在這種家庭背景下還穿着我們美軍的制服的,這是到了紐倫堡之後我要立馬調查的第一件事情!”他把身子轉了回去,我們沒再多說一句話。

    最後,在那個我被安排住宿的傳說中的“大酒店”,他懷着明顯的厭惡之情把我放下了車。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向陸軍少将湯姆·霍奇斯報告了昨天的經曆。

    湯姆是一位受勳的老兵,我們本地情報中心的領導。

    我對他其實已經非常了解,他碰巧還是我未來姐夫、上尉彼得·哈恩登的朋友和前同事。

    軍隊,尤其是情報部門,不喜歡被外人幹涉自己的内務,因此我那位胖胖的陸軍少校(他顯然從未聽過挑釁的槍聲)很快被警告少管閑事,關于此我并沒有再聽到更多事情。

    但是他提到過的蜜絲日記強烈地激起了我的好奇。

    當然,我當時并沒有意識到在未來的歲月中,我将會和這本日記密切相關。

     我待在戰亂的柏林的那一年,住在姐姐的房子裡。

    我常常可以看到她在專心敲打她的打字機,并經常小聲咕哝着什麼。

    她時不時會給我講講她的打字稿并對之發表一些看法。

    她的日記内容有時候聽起來很有趣,有時候又很搞笑,有時候又非常恐怖,但總是生動的。

    然後我離開柏林去了巴黎,蜜絲也曾短暫探望過我。

    但是後來,我們的人生走向了截然不同的道路——直到那一次,在那剛被占領的德國,大雨沖刷過的高速公路上,我邂逅了那個胖胖的陸軍少校,我們的人生重新發生了聯系。

    那次之後,我去慕尼黑拜訪她和彼得,她給我讀了她的日記。

    雖然那還是最初的草稿的形式,但我立即着了迷。

    不過我花了好幾年的時間,才使她确信,這是多麼獨特的一份文獻,是多麼需要被出版的東西。

     将近半個世紀以後,在姐姐臨死前,她叫我在日記裡添上一些必要的曆史背景和注釋。

    她因為疾病而太過虛弱,已不能親手做這些了。

     為了弄清楚戰争期間和戰後,蜜絲在日記裡提到的各個“英雄”和“惡棍”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我曾散發過一個簡短的問卷。

    而得到的反應卻很出人意料。

    一位至關重要的見證人(日記裡無數次提到過的)“西西”·維爾切克女伯爵,在戰争臨近尾聲時飛去了維也納,和蜜絲一起駐守那個靠近格蒙登的醫院。

    因為生病和饑餓,蜜絲中斷了她的日記寫作,四個月後才重新開始。

    西西是唯一一個可以告訴我發生了什麼的人。

    我等她的答複等了幾周,卻完全沒有音訊!接着一個共同的朋友告訴我西西正猶豫不決:“當然,我非常願意幫忙,但是喬治并沒有意識到我從沒寫過任何東西,甚至是信!”我去信解釋現在隻要寫寫最簡要的草稿。

    後來,我便收到了數頁文字,完全就是我想要的東西,它幾乎未經編輯,被逐字照錄在這本書裡。

     過了好幾個月,我還是沒有收到來自托尼·紹爾馬男爵的回複,我曾與他在戰亂的柏林匆匆見過一面,在1944年那個重要的夏天裡,他是蜜絲最勇敢無畏的朋友。

    我聽說他幸存了下來,并和“基卡”·馮·施圖姆(蜜絲的另外一個圈子)的妹妹結了婚,住在奧地利的一個農場裡。

    他同樣也是數月都沒有回信。

    接着,有一天他突然從蘇格蘭給我打電話——他和妻子正在那兒捕獵松雞。

    我們約定等他返程時在倫敦見面。

    他為他自己的沉默道了歉,接着說:“但是你看到了,喬治,你的信讓我非常心煩意亂,起初我甚至不想答複……”“但是為什麼?蜜絲總是用最熱烈的字眼寫你。

    事實上,你确實是‘七月密謀’事件裡的英雄之一!”“謝謝,但是這沒有什麼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