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1年7月至1943年7月斷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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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我仍幾乎每天都寫日記,因此,欲複現日記内容,回憶從1941年6月22日到1943年7月20日,我所經曆的每件瑣事是不可能的,但我會嘗試扼要叙述對我們生活發生重大及深遠影響的事件,以及家人、朋友和我自己在那段時期的變化,好讓讀者能夠順利銜接下一段日記。

     ——蜜絲注(寫于1978年春天,她去世的那一年) 可惜蜜絲體力不支,隻寫下了兩件事:一是她姐姐塔蒂阿娜的婚禮,一是她母親企圖援助蘇聯戰俘的活動。

     幸好瓦西裡奇科夫一家都極愛寫信,而且許多家書(包括蜜絲寫的或收到的)都保存了下來。

    借着這些信件,以及她過世之後自她的文件中陸續發現的零星日記,我們才能拼湊出從1941年6月到1943年7月,她的日記斷章時期的生活内容。

     不足之處,則由本注解者簡短補充蜜絲及其家人在這段時期的生活發展,以及當時的曆史背景概要。

     蜜絲從柏林給在羅馬的喬吉寫信1941年7月1日 普魯士的布爾夏德在城裡,因為他是“皇族”,剛從俄國前線調回來。

    他說戰況慘不忍睹,雙方幾乎都不留俘虜。

    俄國人打起仗和折磨起人來完全不像軍人,倒像罪犯,會舉雙手佯裝投降,待德國人接近,再從近距離射擊,甚至從背後射擊想幫助俄軍傷患的德國醫護兵。

    不過他們的确很勇敢,各地戰況都很激烈。

    現在克拉裡家三個兒子全在那裡,他們的父母肯定憂心如焚。

     和弗雷德姐妹碰面,她們剛獲悉弟弟埃迪已陣亡,他才20歲,向來精力充沛。

    基本上,現在人員的傷亡比起戰争初期來說,慘重許多。

    即使如此,德軍仍不出所料,穩定前進…… 希特勒入侵蘇聯,可能是有史以來規模最大的一次軍事行動。

    德軍派出153個師——約為納粹三軍四分之三的陣容——陸續再由芬蘭18個師、羅馬尼亞16個師、意大利三個師、斯洛伐克三個師、西班牙一個師、匈牙利三個旅,一些克羅地亞士兵,以及後來由德國占領之歐洲各地征調來、不計其數的武裝黨衛軍支援,總數逾300萬人。

    交戰初期,蘇聯共派出178個師,約470萬人抵達。

    德軍後援有限,蘇聯卻還能調動1200萬人,因此德軍若想戰勝,必須靠閃電奇襲策略。

    希特勒卻信心滿滿:“我們隻需将門撞開,整棟腐朽的建築便将立刻倒塌。

    ”許多西歐專家也這麼預測。

    剛開始,斯大林的确慌了手腳。

     “巴巴羅薩”計劃同時對莫斯科、列甯格勒及基輔展開攻勢。

    一開始循慣例,運用裝甲部隊先行深入,摧毀蘇聯陸軍防禦,并在冬季來臨前達成最後作戰目标:形成一道從阿爾漢格爾斯克直到阿斯特拉罕的壁壘。

    德軍在紅場勝利遊行後,便将莫斯科夷成平地,成為“文明人”眼中的曆史陳迹。

    這場戰争打着“反布爾什維克”的旗子,其實純粹為了侵占蘇聯的土地,掠奪其自然資源,并集體消滅蘇聯人民。

    生還者将被逐出烏拉爾山脈,或成為前來殖民的德國人的奴隸。

     希特勒在發動攻擊前夕坦然承認,這将是一場非比尋常的戰争。

    俄國人基本上是“次人類”,交鋒時根本不必講道義,德軍在蘇聯境内即使犯下最兇殘的犯罪行為,亦不會遭到起訴,更不必接受懲罰。

    所有被俘的人民委員及共産黨黨員,全部就地槍決!換句話說,該計劃不但默許,甚至指示德軍肆無忌憚地殺戮。

    雖然有些德國将領私下大感駭然,當時大家卻連眼皮都沒眨一下。

    不過一旦上了戰場,仍有許多保有榮譽心的德軍将領漠視以上不人道的軍令,其中許多人都參與了1944年7月20日的密謀。

     作戰一開始,一切按照計劃進行。

    盡管德軍準備期長達數月,斯大林又從各消息來源接到各種暗示,但蘇軍仍毫無防備,駐派西部前線的蘇軍一方面裝備老舊,亟須更新,一方面剛經過斯大林肅清,軍官人才大量缺乏,德軍因此在數周内便深入蘇聯疆土,經過幾次大包圍戰役,殲滅并俘虜了蘇軍大部分的前線部隊。

    然而,德軍的挺進仍不斷因遭遇蘇聯士兵頑強抵抗(雖然剛開始蘇軍陣營中有大量逃兵)而速度減緩或阻塞不前。

    蘇聯軍人雖不擅運用策略,卻出了名的剽悍,非經激烈戰鬥,絕不可能投降。

    德軍輕易拿下波蘭、西歐及巴爾幹半島後,不免輕敵,剛開始的反應是驚訝,接着是憤怒,很快不得不油然生出敬畏之心。

     蜜絲1978年之回憶 塔蒂阿娜于1941年9月6日與保羅·梅特涅完婚。

    當天一片喜氣,除了在前線作戰或已陣亡或負重傷的朋友,所有好友都列席參加,就連母親、伊連娜和喬吉也設法從羅馬趕來。

    婚禮在羅卡莫拉宅邸内舉行,宴席中的食物則是保羅和他母親在柯尼希斯瓦特節省數月的結果。

     當天晚上,柏林遭到直到當時最嚴重的一次轟炸,幸好多數炸彈都落在郊區。

     那時,塔蒂阿娜與保羅已離城赴維也納,随後前往西班牙,在那裡待到隔年春天。

    伊連娜立刻返回羅馬,母親和喬吉卻決定留下來住兩個月,竟釀成大錯,因為東線情勢惡化,當局下令禁止外國人進出德國,家人由于仍持有立陶宛護照,因此滞留德國。

    母親一直待到戰争結束,喬吉待到隔年秋天,才設法溜到巴黎。

     我非常思念塔蒂阿娜,因為我與她自襁褓時期便非常親密,一起經曆大部分困難階段。

    幸好有喬吉搬進哈登堡街的公寓與我做伴,直到隔年春天……(蜜絲就此停筆) 1941年11月,蜜絲去意大利度了幾周假。

    這段時間,她寫給母親的信有三封保留了下來。

     蜜絲從羅馬給在柏林的母親寫信1941年11月10日 我對這裡的食物頗滿意,遠比柏林富于變化。

    看慣了柏林灰色的街景,這兒綠油油的樹葉真令人神清氣爽。

     威尼托街擠滿年輕男人,令我震驚,跟德國現下的景況迥然不同。

     明天打算出去逛街購物,但并不抱太大希望,因為不需珍貴配給票的東西,交易時都必須出具身份證。

    就連已在意大利待了三年的伊連娜都還沒拿到身份證,你可以想象我的希望有多渺茫。

    所以,我總是充滿渴望地逛街,卻一毛錢都花不掉。

     蜜絲從羅馬給在柏林的母親寫信1941年11月13日 此地俄國移民群情激動。

    上個月本地報紙發表了一篇以假名投稿的文章,作者宣稱大多數白俄對于德俄戰役漠不關心,令他既驚訝又憤慨。

    既然如此,白俄人似乎應該遷居别國。

    大家立刻傳言這篇文章是為“上面交代下來”而寫的,當然令我們的同胞更為激動。

    于是有些人聯名寫了一篇文章反唇相譏,其他人則忙着調查那篇文章的作者。

     兩天前,洛尼·阿裡瓦貝内請伊連娜和我去凱奇雅圓環和他一位表兄弟晚餐,原來那人是名記者。

    不久,話題便轉到那篇有名的文章上,那人竟承認他便是作者,而且跟“上面的人”完全無關,純粹是他和一位住在本地的俄國人談話後的“肺腑之言”!不由分說,我立刻好好反擊了他一頓,可憐的洛尼,從頭到尾都坐立難安。

     蜜絲從卡普裡島給在柏林的母親寫信1941年11月20日 星期一,我在羅馬和雨果·溫迪施—格雷茨及他一位朋友——塞裡尼亞諾王子——晚餐。

    後者聽說我來此地的目的後,建議我去他家住,因為他将遠行幾個星期,房子反正空着。

    我現在就住在這裡。

     這是棟小平房,全部漆成白色,有個陽台,可以俯望整座島和遠處的海洋,面對一批大型别墅,獨自站在一座小山丘上。

    屋内有兩個房間及一間鋪了綠瓷磚、很時髦的浴室,但必須用抽水機抽水,搞好幾個小時,還有間廚房。

    屋外四周全是葡萄園和柏樹。

    我一個人住在這裡,還有一位名叫“貝蒂娜”的意大利小女傭,每天早上從村裡過來打掃,替我準備早餐和放洗澡水。

    我打算看很多書,享受充分的睡眠,隻要有陽光便出去散步、遊泳,不見任何人。

    駐派德國大使館擔任公使的奧托·俾斯麥借我很多書。

    今天我準備出去購物,儲備食糧,然後正式退隐。

     最近幾年,維蘇威火山活動頻繁,大家都說要不是正在打仗,居民一定會很擔心。

    整夜你都可以看見紅色熔岩從山口噴出,再順着山側往下流淌。

    好刺激!你還可以鳥瞰那不勒斯遭空襲——從這裡看過去,似乎沒什麼可怕的。

    不過卡普裡會全島停電;我第一次碰上時很緊張,因為還沒時間買蠟燭,空襲開始的時間又很早…… 此時德國在東線上的攻勢經過初期的大勝,開始遭遇困難。

    德軍愈深入蘇聯境内,部隊就愈分散,前線及補給線也愈拉愈長(遊擊戰開始後更加危險)。

    每當他們摧毀或俘虜一個蘇軍師,必定有另一個訓練更精良、裝備更齊全的新蘇軍師不知從何處冒出來。

    德軍漸漸發覺他們被吸進蘇聯無垠的領土中,而達成其主要軍事目标——毀滅蘇聯全部軍力——的希望愈來愈渺茫,人員傷亡亦遠比所有早期的戰役嚴重。

    蜜絲的社交圈中,除了埃迪·弗雷德(她曾在1941年底的日記中提及他的死訊),另外三位好友:羅尼·克拉裡、貝臣·哈茨費爾特及葛菲·菲爾斯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