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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邊放着幾包食品和那本學生作業簿。

    我連抽了兩支煙。

    一陣冷風吹來,商店的門簾被刮得直晃。

     我那盒火柴全空了,我用空盒子做了艘船,把一根用過的火柴棒插在盒子上。

    然後又把一塊紙片插在火柴棒上,像帆一樣,接着把它整個兒放到池子的水面上。

    它馬上開始在那黑乎乎的池水上滑動起來。

    風吹拂着它的小帆,驅使着它歪歪斜斜地朝池子中心駛去。

    我就這樣看着它,足足有一分多鐘,接着,它突然在我視線中消失了。

    噴水像雨點般下落,将它吞沒,給它遮上了一層朦朦胧胧的霧氣。

    池水開始在它周圍沸騰起來,數秒鐘後,它像一個幽靈,沉下池底,消失在嘈雜的黑色旋渦和灰蒙蒙的水霧中。

     這時,我多麼想聽到别人罵一聲,罵我一聲:混賬! [ ] 我最後還是走了,因為一輛警車發現了我,放慢了車速。

    我從舊城繞了一圈,然後往公共汽車站公園走去。

    我想躺到公園的長椅上去睡一覺。

     在公園裡,又碰到你和那個美國漢子。

    我認出了你們,可沒有在乎,因為天已經黑了,而且你們倆看樣子很愉快。

    我坐到你們身邊,跟你們講起故事來。

    我記不得講了些什麼,也許說了些無聊的話,講了些鬼怪故事,或一些根本就不連貫的話。

    我好像跟你們談起了我的曾祖父,他曾經做過錫蘭總督。

    我記不得了。

    美國人點了一支美國香煙,等着我走開。

    可我不想走。

    我又向你要一千法郎。

    米雪爾說以前給我夠多了,這次不行;可我回答說她還沒有還我借給她的雨衣,那件雨衣肯定值五千多法郎。

     米雪爾,你一聽就火了,讓我滾蛋。

    我笑着說,給我一千法郎吧。

    美國人扔掉香煙,開口說道: “Now,C'mon,gitoff.”(2) 我回敬了一句美國人的髒話。

    米雪爾害怕了,給了我一千法郎。

    美國人站了起來,又說了一遍:“Hey,gitoff.”我同樣又回敬了一句。

    米雪爾威脅說要去喊警察。

    可美國人說用不着,他自己一人就足夠解決問題了。

    我眼前一陣模糊。

    他把我從椅子上揪了起來,往後推去。

    我又向他走去,嘴裡一個勁地講個不停;我語無倫次,再也記不清說了些什麼。

    我覺得像是跟他談起了雨衣的事,說雨衣值一萬法郎,有單面仿皮漆布夾裡,還把以前有過的事一古腦兒全端了出來,這一次還談到了在山裡的事情。

    米雪爾起身要走,說要去找警察。

    警察局就在公園的另一側。

     美國人絲毫沒有聽明白我說了些什麼,因為我講得很快,而且憋着嗓音。

     他又上前把我往後推,可我緊緊抓住他衣服的翻領不松手。

    他沖我就是一拳,打到了我下巴的左側,緊接着朝我眼睛下方又是一拳。

    我飛起一腳,試圖踢他的小肚子,可沒踢着。

    這一來,他拳打腳踢,朝我臉上,肚子上猛擊。

    一直打得我癱倒在小徑的礫石上。

    可他還不罷休,用兩隻肥胖的膝蓋頂着我的胸膛,使盡全身力氣,猛打我的臉。

    他幾乎把我打得昏死過去,還打斷了我的一顆門牙;拳頭打到門牙時,可能碰痛了,因為他很快停住手,呼哧呼哧站起身,招呼米雪爾,走出了公園。

     過了好一會,我才翻過身來,爬到了長椅旁。

    我坐到椅子上,用手帕揩了揩臉;除了我那顆牙齒打斷了之外,身上沒有感覺到别的疼痛,隻是我流了許多血。

    他可能朝我鼻子打了一拳。

    不管怎麼說,我的兩隻眼睛腫得像兩隻桔子。

    我一邊擦着血迹,一邊低聲罵着;我還有點醉,嘴裡隻知道一個勁地咕哝: “這個混蛋,害得我要去找牙科大夫,這個混蛋,害得我要去找牙科大夫,花二千法郎。

    ” 沒過五分鐘,我看見美國人和米雪爾領着一個警察走進花園。

    我急忙穿過荊棘叢,跳過籬笆。

    我又回到了舊城,在一個水龍頭下洗了洗臉和手。

    接着,我點了一支煙,歇一歇。

    牙齒一陣陣劇痛;它被打斷了一半,我感到牙神經像株野草,在牙釉質外面生長。

    我尋思該回去了,回到山頂那座被廢棄的别墅去。

     我以盡可能快的速度往回走。

    經過港口教堂時,發現時間為五點差二十五分。

    汽車馳過,亮着車燈,到處都是動物,發出奇怪的叫聲,一呼一應。

    我一直在想:“我今天吐了兩次,明天得去找牙科大夫,找牙科大夫,牙科大夫。

    ”我一直在想着皮椅,想着在淡淡的汞合金氣味中,在霧氣清新、衛生整潔的手術室裡旋轉的金屬操縱杆。

     [ ] 這裡,作業簿裡撕去了三頁紙。

    第四頁上畫着一幅圖畫,像是從飛機上拍攝的城市鳥瞰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