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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方說: “啊,沒有,我今天可被偷得一個子兒也沒有剩。

    ” 接着問: “您喜歡這?……這,呃,這種生活?” 他答道: “我的天哪,我可沒有什麼抱怨的。

    ” 接着說: “那,真的嗎?真的連一小支香煙也不能給我?先生?給我,給一個可憐的殘疾人?” 他的殘腿露在外面,結起了痂蓋。

    看上去很像夏天菜市場賣的那種蔬菜。

    成千上萬輛汽車魚貫而行,趕去參加“汽車大獎賽”。

    也許會死一兩個人。

    人們将在地上鋪上鋸屑,然後等待着星期一的報紙。

    報紙上将寫着:《汽車大獎賽的悲慘結局》,這一結局實際上并不比别的更慘。

     霍納托齊讓人跟蹤他的妻子。

    他跟父親共同經營着霍納托齊父子種子店。

    他正去他那間明亮的木結構辦公室上班,不時地從口袋裡掏出他妻子的照片。

    埃萊娜高高的個子,年輕,一頭棕紅頭發。

    她跟約瑟菲娜,跟裡施夫人一樣,經常穿黑顔色的裙子。

    霍納托齊知道在兩天前,在三點至三點十分之間這段時間,她去過花街九十九号。

    由于手指的摸弄,照片髒乎乎的。

    照片上,隻見埃萊娜·霍納托齊面對着幻境微笑,腦袋微微地傾向左肩。

    她面帶這一飄忽的笑容,從她那兩片弓形的嘴唇中,躍出神秘的神靈,建立起人際關系;看上去,她似乎已經死去,在這膠片大理石上安息,霧凇覆蓋着的頭像下,便是她獻出的那具女性軀體的遺骸,那是一包以黑色為背景的白骨,是一副無血無肉、顔色錯亂的面具;埃萊娜的記憶在空氣和這架透明的屏風間飄遊,收縮在她那否定性的、死亡之抽搐狀态之中,黑鞏膜白瞳孔的眼睛刺透了生者的城牆,留下兩隻深洞,促使他們不可救藥地信起鬼神來;這個女人正是從被顯影液固定的記憶中汲取了她的全部力量;一股難以估量的邪氣将人們的目光引向了她那專為愛而創造的性感的肉體;在霍納托齊的手指下,黑色背景的白色倩影燃燒着千朵嫉妒的火焰。

    緊捏着照片邊沿的手指微微淌汗,将再一次在上面留下油膩膩的指紋痕迹。

    此時,他低垂着腦袋,入迷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那兩個碩大的空眼眶,眼眶裡,夜幕仿佛已經開始降臨,是他自己想要做這次旅行。

    哪怕當奴隸,也要盡自己的一切努力,重新覓回昔日的溫馨與甜蜜,尋回相依相偎時的溫暖,尋回純真,尋回被滿足的欲望,尋回幾近醉酒入仙般的一種忘我境界;但是,她,他這位不知死了還是欺騙了他的妻子卻以她那座賽璐珞城牆為依托,輕而易舉地給他擋住了通往神奇境地的進口,無論他怎樣朝油光閃亮的硬紙闆彎下身子,無論他呼吸多麼急促,嘴巴朝影像呼出像光暈似的呵氣,無論他颞脈隆起,雙肩下塌,都枉費氣力,無濟于事。

    邪氣已經抽象化,邪惡的力量早已化為烏有;照片上隻突出地留下了窗口射來的一束反光,由于相紙凹凸不平,反光在波動,如同一碗湯上漂浮着一個氣泡,從一端滑向另一端,活像是個囚犯,滑稽可笑,并因此而富有人情味。

     下方,是一個長長的地段,地勢平坦,到處都是灰塵,終日處在太陽的暴曬之下,熱氣騰騰,那兒有幾個碼頭;幾艘船,幾座裝卸原煤的吊車;還有海關大樓;碼頭上,十一個碼頭工人在幹活。

    每三分鐘,吊車的滑輪便将一包棉花或木材卸到地上。

    在蒼茫的白色和顫抖的空氣中,随着一顆顆淡而無味的汗珠,随着嘎嘎滑動的聲響,貨物漸漸地卸到了碼頭上。

     在一間光線昏暗的客房裡,一位黑人大學生在讀《黑色系列叢書》的一部偵探小說。

    老太婆們呆在小閣樓裡,舉着望遠鏡在窺望。

     路易絲·馬朗巴裹在柔滑如絲的床單裡,線條隐約而又清晰,她正在考慮布置一張桌子,桌面要鋪上花桌布,正中隻擺一隻大涼水杯。

     所有這一切,無不是炎熱所緻,炎熱像樹木的枝葉一般向四周擴展,又像蔓生植物沿着地面生長。

    一陣顫抖的微風,吹得物體四周泛起條條細紋,土、水或空氣是一團團黑色的和白色的粒子,像百萬隻螞蟻在攢動。

    世上再也沒有真正意義上的互不相幹的、粗俗野蠻的東西。

    世界仿佛出自于一位十二歲兒童的畫筆。

     小亞當就要十二歲了。

    傍晚,在農莊裡,當外面下着雨,當他聽到人們在低凹的道路上趕着奶牛回家,響起三鐘經的鐘聲的時候,當他覺到大地在收縮的時刻,他便拿一塊藍色的大紙闆,動筆畫世界。

     在藍色紙闆的左上方,他用彩色鉛筆畫上一個紅黃色的圓球;那像是個太陽,唯一的差别就是沒有陽光。

    為了保持平衡,他在另一邊,在右上方,又畫了一隻圓球:藍藍的,帶有光芒。

    這一個是太陽,既然它有着光芒。

    接着,他又在硬紙闆的中間,即日月和月日的下方畫了一條直線。

    然後用綠鉛筆在地平線上畫上一道道垂直的細線。

    這些是麥子,是綠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