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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車站大道交彙的十字路口,一位年邁的太太中暑身亡。

    她死得太容易了,正因為輕而易舉,她也許已經死過了多次。

    她沒有發出一點聲響,迎面撲倒在人行道上,手撞到了停在一旁的一輛汽車的前擋泥闆,那隻早已幹癟的老手頓時淌出難以察覺的血來,與此同時,她慢慢地死去。

    行人來來往往,有人去找警察,找神甫或醫生,一位婦女見此景狀,身子像僵住一樣,低聲地吟誦道: “我向您緻意,馬利亞, 您充滿恩澤 上帝與您同在 ……” 一個意大利人正坐在一張長椅上,從口袋裡掏出一包意大利香煙,煙盒裡已經空了四分之三,“Esportazione”(1)這一标牌因此而失去其富麗的外表,像一面皺巴巴的小旗在煙盒的側部飄忽。

    他抽出一支煙,接着便是人們可以料想到的事情:他抽起煙來。

    此時,他在看着一個正在行走的年輕姑娘的胸部。

    一身在一價商店買的那種水兵衫式樣的緊身羊毛套衫。

    兩隻乳房。

     由于到處都是大水泥垛,都是四四方方、灰不溜秋的大水泥塊,都是有棱有角的場所,所以,人們可以很快從一點到另一點去。

    人們無所不在,在各地居住,在四處生活。

    太陽照射在牆壁的顆粒上。

    這一系列的舊城新城,使人們永久置身于生活的喧嚣之中;人們相互緊挨着生活在一起,好似千萬冊書疊放在一塊。

    每一個詞都是一種偶然,每一句話都是同一類型的一系列的偶然,每一則消息都持續一個小時的時間,或多或少,或持續一分鐘,十秒鐘,十二秒鐘。

     雖然蒼蠅在頭頂嗡嗡亂飛,院子深處傳來孩子像被燙傷似的号叫,馬蒂亞斯還是在潛心寫他的偵探小說。

    他用筆在學生作業紙上寫着: “約瑟菲姆攔住汽車: “‘你願意在此下車嗎?’ “‘OK,小姑娘,’杜格說道。

     “可是,他剛下了車,便後悔不已。

     “‘你最好還是别做傻事。

    ’ “漂亮的約瑟菲姆掏出一支嵌銀的小手槍——比利時金銀匠的傑作,此時,她用槍頭正對着杜格的肚子。

     “真讓人遺憾,杜格心裡想,連女人也這樣,想要動手要我的命。

    我的男性魅力呢?嗯? “‘嗯,現在會有什麼事臨頭?’杜格冷冷一笑道,‘你知道,我有生命保險。

    ’ “‘但願你家的寡婦經受得住。

    ’ “說罷,她一扣扳機。

    ” 杜格拉斯死了,或者沒有死。

     透過許多住家的窗戶,都可看到不少綠葡萄樹,這樹也呈現出硫酸鹽的藍色。

    孩子們頂着太陽在小道上抓蝸牛:這些腹足綱動物蜷縮在殼子裡,盲目地将自己的生死大權托付給沾在桂枝上的薄薄的橡皮涎沫蓋。

    露天咖啡座擠滿了人:裡昂咖啡店裡,人們坐在紅色的天花闆下交談着。

     也許在海灘? 招待,來杯啤酒。

    來一杯。

     來一杯。

     買國民彩券了,誰中頭獎? 不是我,謝謝。

     招待,來一杯玫瑰紅葡萄酒。

     一杯玫瑰紅葡萄酒,是,先生。

     來了。

     多少錢? 一法郎二十生丁,先生。

     給,包括小費。

     好,先生。

     謝謝。

     讓,咱們坐哪兒? 我昨天看到莫朗先生了,您知道他跟我說了些什麼? 啊,噢,是彩券号碼。

     絕不是。

    不可能絕不可能。

     不管怎樣喝完後我要去買東西嗯我有不少東西要買黃油肉室内便袍用的飾帶…… 咱們走,招待? 可是這會有什麼關系,我問您這會有什麼關系,他還是跟我說了……可這關他什麼事,嗯,什麼事? 這家咖啡店是家優美的店鋪,裡面,無論咖啡屋還是四壁,都是惹人注目的暗紅色;咖啡桌都是圓的,呈幾何圖形擺在人行道上,每逢晴天,透過大樓三層拉開的窗簾向下望去,那一張張圓桌就像是擺在棋盤上已準備開戰的棋子。

    咖啡桌上,擺着普普通通的杯子,杯口上有時留着尚蒂伊奶油和口紅一起印下的污迹,看去像個月芽兒。

     招待們身着白色制服,客人每次點飲料後,他們根據消費的價格,将不同顔色的托盤連同杯子一起送到桌上,男男女女在喝呀,吃呀,說呀,沒有任何吵鬧聲;招待們一手端着空盤或滿盤,左胳膊夾着抹布,也悄然無聲地滑行,那擺動的身姿,像是長距離遊泳運動員。

    聲音大都傳自街頭,聲音多種多樣,而正是由于其多樣化,因此而得以組成一個豐富的整體,但就其音調而言,明顯是單音。

    比如說吧,就像是海潮聲,或像是連續不斷的沙沙雨聲:可以聽清的隻有一個音調,但彙集其中的卻有千百萬種變音,千百萬個調性,千百萬種表現調式;有女人的鞋跟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