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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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

    埃納爾肯定也和她一樣,甚至更失望。

    “你覺得漢斯不想讓我們來嗎?”他說。

    格蕾塔心裡也在想這個問題。

    但她還是提醒埃納爾,漢斯很忙。

    事實上,她一下火車就感覺到漢斯的不情不願。

    他僵硬地站在那兒,一動不動,仿佛支撐站台屋頂的柱子。

     埃納爾說:“你說他會不會覺得我們太‘丹麥’,太土氣了?”格蕾塔看着丈夫,那雙棕色的眼睛閃爍着無助,手指顫抖着,懷裡抱着愛德華四世,她說:“那是他的事,不是我們的問題。

    ” 他們在旅館開了個兩居室,都點綴着紅色,其中一間屋還有個内室,挂着簾子。

    旅館的總管驕傲地說,奧斯卡·王爾德就是在這裡度過生命中最後幾個星期的。

    “他在那個内室裡去世的。

    ”老闆娘朝房間努了努嘴說。

     格蕾塔一點也不在意這段“輝煌曆史”。

    她情緒不高,埃納爾也是一樣。

    他們在這裡住了幾個月,一直為找公寓而奔波。

    隻住了短短幾天,旅館生活就變得沉悶乏味。

    牆紙起了卷,水槽裡鏽迹斑斑。

    但埃納爾堅持自己擔負住宿的花費,所以他們就沒法去住條件比較好的萊茵河酒店或愛德華七世酒店了。

    “沒必要受這個罪。

    ”格蕾塔建議去住更好點的地方,窗外有風景,晚上有人端咖啡過來。

    “你真的覺得受罪?”埃納爾如此回複。

    把格蕾塔弄得沒話說。

    她感覺到兩人從上路之初就有些龃龉。

     房間的角落有個小爐子,她在上面燒沏咖啡用的水。

    他們在内室睡覺,床的中間有點下陷而且離牆很近,隔壁房間的種種動靜聽得一清二楚。

    埃納爾在有内室的房間架起畫架,格蕾塔占用了另一間。

    每次插上門闩,獨自一人的時候,她都會松一口氣。

    但問題是,她一個人也沒法畫,她需要莉莉。

     來巴黎短短一個月,格蕾塔就說:“我想和莉莉慶祝搬來巴黎。

    ”丈夫眼中的恐懼那麼明顯,瞳孔猛地張開又縮小。

    莉莉還沒在巴黎出現過。

    這也是他們離開哥本哈根的原因之一。

    去看赫科斯勒醫生之後,他寫來一封信。

    格蕾塔拆開信,發現赫科斯勒在威脅說要把埃納爾和莉莉上報到權威醫療機構。

    “他可能會對社會造成危險。

    ”格蕾塔想象着赫科斯勒醫生通過通話器朝那個紅頭發護士口述這封信的樣子。

    這封信讓她震驚不已,她一直覺得,隻有她才能掌控莉莉的未來,其他任何人都沒資格插手。

    因此她頓時怒火中燒。

    等到埃納爾去看了安娜回來,進了門,格蕾塔心緒仍然煩亂。

    她想也沒想,就把信扔進了鐵爐子裡。

    “漢斯的信,”她說,“他覺得我們應該搬去巴黎。

    ”接着又說,“我們馬上就搬。

    ” 莉莉來到巴黎的第一件事,就是敲響格蕾塔旅館房間的門。

    她的頭發長長了,發色深棕,有種上乘家具的光澤。

    一把鑲嵌着小珍珠的梳子把頭發别在耳後。

    她穿着一條格蕾塔從沒見過的裙子。

    紫色的綢緞,低低的圓領,乳溝若隐若現。

    “你買了一條新裙子?”不知為什麼,這話讓莉莉臉紅了,脖子和胸上也出現一片紅暈。

    格蕾塔很好奇埃納爾是怎麼擠出那條乳溝的。

    他的胸已經那麼柔軟了嗎?穿上緊身衣就能擠出一對乳房? 他們一起去巴黎歌劇院聽《浮士德》。

    莉莉腳步輕盈地扶着金色欄杆出現在階梯上。

    格蕾塔很快感受到男人們投射過來的目光。

    “那個黑頭發男人在看你。

    要是我們不小心點,他可能會過來。

    ” 他們的座位挨着一對夫妻。

    他們剛剛從加州回來。

    “在洛杉矶待了十二個月,”男人說,“我妻子非得去瞧瞧我在幹嗎。

    ”他說新年第一天去了帕薩迪納,看了玫瑰花車大遊行。

    “連那些馬的鬃毛上都裝飾着花呢。

    ”女人說。

    接着歌劇開始了,格蕾塔靠在靠背上。

    她發現自己很難靜下心去欣賞眼前的浮士德博士。

    他在自己陰暗的實驗室裡追悔莫及。

    而自己的右邊坐着莉莉,左邊這個男人不久前才在橘園大道上與自己的家人擦肩而過。

    她的雙腿輕輕搖晃着,有些心不在焉地捏着手腕。

    她知道,今晚,有些事情已經拉開帷幕。

    卡萊爾以前經常說她什麼來着?格蕾塔一旦開始,誰都攔不住。

    是的,誰也攔不住她,誰都無法阻止她。

     幕間休息時,莉莉和男人的妻子都離開了。

    那個留着胡子的中年男人朝格蕾塔斜了斜身子,問道:“有沒有辦法後面讓我和你表妹見面?” 但格蕾塔當下就回絕了這個男人,就像後來她壓抑住自己的渴望一樣,因為那些渴望讓她幾乎不認識自己了。

    她和埃納爾還住在那個死過奧斯卡·王爾德的旅館時,漢斯會在陰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