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瀕臨破産的大唐朝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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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是毋庸置疑的。

    今将此文節錄于下,以飨讀者: 緻理興化,必在推誠;忘己濟人,不吝改過。

    朕嗣服丕構,君臨萬邦,失守宗祧,越在草莽。

    不念率德,誠莫追于既往;永言思咎,期有複于将來。

    明征其義,以示天下。

     小子懼德不嗣,罔敢怠荒,然以長于深宮之中,暗于經國之務,積習易溺,居安忘危,不知稼穑之艱難,不恤征戍之勞苦,澤靡下究,情未上通,事既擁隔,人懷疑阻。

    猶昧省己,遂用興戎,征師四方,轉饷千裡……或一日屢交鋒刃,或連年不解甲胄……死生流離,怨氣凝結,力役不息,田萊多荒……轉死溝壑,離去鄉闾,邑裡丘墟,人煙斷絕。

    天譴于上而朕不寤,人怨于下而朕不知,馴緻亂階,變興都邑,萬品失序,九廟震驚;上累于祖宗,下負于蒸庶……罪實在予! 李希烈、田悅、王武俊、李納等,鹹以勳舊,各守籓維,朕撫馭乖方,緻其疑懼。

    皆由上失其道而下罹其災,朕實不君,人則何罪!宜并所管将吏等,一切待之如初。

     朱滔雖緣朱泚連坐,路遠必不同謀,念其舊勳,務在弘貸,如能效順,亦與惟新。

     朱泚反易天常,盜竊名器,暴犯陵寝,所不忍言,獲罪祖宗,朕不敢赦。

    其脅從将吏百姓等,但官軍未到京城以前,去逆效順并散歸本道、本軍者,并從赦例。

     諸軍、諸道應赴奉天及進收京城将士,并賜名“奉天定難功臣”。

    其所加墊陌錢、稅間架、竹、木、茶、漆、榷鐵之類,悉宜停罷。

     據說,這篇非同尋常的《罪己诏》發布之後,“四方人心大悅”,“士卒皆感泣”(《資治通鑒》卷二二九)。

     此诏由文章聖手陸贽所草,其文采自不待言。

    然而,陸贽絕不僅僅隻是一個迂闊的文人。

    這篇诏書固然以其真摯的情感打動了人們,但是這絕非重點。

     重點是——它關注了各方的利益訴求。

     用陸贽的原話來說就是:“使人人各得所欲,則何有不從者乎!” 當一個政權想要收拾人心的時候,煽情的口号是沒有多大用處的,隻有真正關注百姓的利益訴求,并把這種關注落實到政策上,老百姓才會真心擁護這個政權。

     具體到德宗的這篇诏書,能夠讓百姓眼前一亮的東西,能夠讓他們重新擁護李唐的關鍵所在,顯然是間架稅、除陌錢以及各種苛捐雜稅的罷廢。

    若非如此,老百姓是不可能被什麼廉價的“真情”感動的。

     至于叛亂諸藩,德宗朝廷則通過這篇诏書表達了最大的誠意:隻要不稱帝、不突破德宗李适最後的底線,所有叛亂者均可既往不咎。

    所以我們看見,除了朱泚之外,叛亂諸藩及所有脅從者都得到了赦免。

    為了建立一個最廣泛的統一戰線,朝廷甚至幫朱滔找了一個理由,說他“路遠必不同謀”,隻要他願意,也給他改過自新的機會。

     李唐朝廷抛出這樣的橄榄枝,無疑在最大程度上消除了反叛者之間原有的利益共同點,瓦解了他們締結聯盟的基礎。

    不管叛亂諸藩是否會因此歸順中央,反正李唐朝廷已經拿出了自己所能拿出的最大誠意。

     所以,與其說此诏是德宗李适裸裎自我的真情告白,還不如說這是李唐政府面對日趨複雜的戡亂形勢及時出台的一套戰略構想。

     這道出人意料的诏書一下,叛亂諸藩迅速作出了反應。

     當然,各方的反應是大不相同的。

     首先是朱泚。

    由于被鎖定為唯一的打擊目标,朱泚大為光火,決意回敬。

    可他業已稱帝,還能有什麼比稱帝更有力的反擊呢?朱泚思前想後,最後挖空心思地把“秦”的國号改為“漢”,自稱漢元天皇。

    這當然稱不上是比稱帝更有力的反擊,但是在曆史上,秦的國祚短,漢的國祚長,朱泚改國号為漢,至少表明了他與李唐對抗到底的決心。

    緊接着作出反應的是王武俊、田悅和李納。

    他們本來便已和朝廷暗通款曲,如今又看見了朝廷建立統一戰線的決心,遂取消王号,上表請罪。

    最後反應的是李希烈。

     盡管被朝廷列入了赦免之列,可李希烈并不領情。

    因為在此刻的叛亂諸藩中,他的兵力最強、地盤最大、财用最足,而且又剛剛打了一連串勝仗,形勢一片大好。

    在此情況下,他如何甘心再向李唐俯首稱臣。

    他當然不幹。

     所以,德宗發布《罪己诏》的數日後,李希烈就在汴州斷然稱帝了。

    他把國号定為“大楚”,同時改元武成,并設置了文武百官。

     在新的一年開始之際,雖然恒冀、魏博、淄青歸順了,但是這樣的結果并不能讓德宗李适滿意。

     因為大唐帝國的土地上還赫然矗立着另外兩個稱帝的政權。

     李适很無奈。

     該忏悔的忏悔了,該罪己也罪己了,靈魂深處的革命鬧完了,令人難堪的“裸奔”也奔過了……可德宗李适仍然不知道,他的帝國能否在新的一年裡獲得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