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德宗李适初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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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居政事堂”,大小政務都是一個人說了算,所以這次彈劾崔祐甫,他也就自然而然地把郭、朱二人給代表了。

     對于此次禮法之争的實質,德宗李适其實是心知肚明的。

    他知道,常衮和崔祐甫為服喪問題而争執是假,因積怨甚深而借題發揮是真。

    從根本上來說,這場關于服喪期限的争吵其實是相當無聊的事情。

    在内心深處,德宗還是比較傾向崔祐甫的。

    因為若無常衮的矯情,也就不會有崔祐甫的異議和這場無謂的争吵。

     然而,面對三個宰相聯名彈劾的奏疏,德宗即便傾向崔祐甫也沒有用。

    新君即位,通常都不希望和宰相班子意見不合,如今既然三個宰相都署名了,不處理崔祐甫顯然說不過去。

    但是,把崔祐甫貶到潮州的處罰又未免太重了。

    思慮再三後,德宗隻好采取一個折中的辦法——把崔祐甫貶出朝廷,但不是貶到山高皇帝遠的潮州,而是貶為河南少尹。

     本來,這場無聊的禮法之争到此就該畫上句号了,而常衮也已經毫無懸念地在這場争鬥中勝出。

    然而,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卻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更讓常衮本人目瞪口呆。

     不,是讓常衮追悔莫及,欲哭無淚! 事情是因為那兩個“被代表”的宰相而發生逆轉的。

     崔祐甫的貶谪令下達後,郭子儀和朱泚立刻入宮向德宗求情,稱崔祐甫無罪,不應被貶。

    德宗滿臉困惑,說:“二位賢卿不是剛剛上疏彈劾他嗎,為何又出爾反爾?” 郭子儀和朱泚對視一眼,很無辜地表示:常衮所上的那道奏疏壓根沒讓他們看過。

     此言一出,德宗李适大為震駭。

     怎麼回事?常衮竟然未征得其他宰相的同意,就擅自代其署名彈劾大臣? 這是什麼性質的問題? 這是宰相專權、欺君罔上啊! 如果說新君即位之初,比較忌諱的事情是和宰相班子意見不合,那麼最忌諱的事情,恐怕就是被一個專權攬政的宰相蒙蔽和架空了。

     大曆十四年閏五月初五,德宗李适斷然下诏,把首席宰相常衮貶為潮州刺史,同時擢升崔祐甫為門下侍郎、同平章事。

     诏書一下達,不啻在滿朝文武中扔下了一顆重磅炸彈。

    百官雖然大為訝異,但卻不約而同地在心裡拍手稱快。

     因為常衮的虛僞和矯情實在是讓人忍無可忍,相比之下,既理性又務實的崔祐甫就要比他可愛多了。

     此時,被貶出京師的崔祐甫剛剛走到昭應(今陝西臨潼縣),傳诏使者就快馬加鞭地從後面追上了他。

     跪地聽宣的那一刻,崔祐甫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但他知道自己不是在做夢,因為他一貫堅信——風水是輪流轉的,宰相是輪流做的,不得人心的領導也總有一天會下台的! 現在,風水終于轉到我家來了。

     常衮,你認栽吧! 常衮萬萬沒料到自己的結局會這麼凄慘。

     他本以為潮州是他給崔祐甫安排的歸宿,沒想到卻是自己給自己挖的墳墓。

     這真是一個令人欲哭無淚的黑色幽默。

     常衮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裡,更不知道新君李适為何如此決絕。

    他隻能在無邊的痛苦和失落中想起古人常說的一句話——一朝天子一朝臣。

     作為代宗時代獨秉朝政的首席宰相,常衮與新君李适之間勢必存在着一種天然的緊張關系,因為任何一個皇帝都不會容許朝政大權過多地集中在某個大臣的手上! 所以,就算常衮不在此次禮法之争中落馬,遲早也會因其他事情而下台。

     從這個意義上說,常衮其實是應該感到慶幸的,因為早些走還可以保住一條老命,晚了很可能就什麼都保不住了…… 大曆十四年這個陽光燦爛的夏天,當常衮黯然神傷地走上那條山高水遠的貶谪之路時,德宗李适正躊躇滿志地等待着崔祐甫的歸來。

     此刻的李适,已經在心裡勾畫了一幅重振朝綱、中興李唐的宏偉藍圖,隻等一個務實能幹的宰相來到他的身邊,幫他把這個美妙的理想一步步變成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