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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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屋外繁星閃爍,萬裡無雲,一輪圓圓的月亮挂在天上,看上去好像一杯牛奶。

    我指給羅傑看。

    它跟着我出了門,坐在我的腿上,用它聰明的綠眼睛望着夜空。

    我們兩個都睡不着,我真高興它能一直陪着我。

    我把手伸到它的毛裡,感覺暖暖的。

    它的心髒抵在我的膝蓋上,我能感覺到它怦怦直響。

    晚上很冷,卻有種神秘的味道,就像那間儲藏室一樣。

    兩天前,我在桑娅的卧室裡看到了一床羽絨被,不知道她現在是不是正躺在裡面睡覺。

    想着桑娅,一股罪惡感湧上心頭,我搖搖頭,眨了三下眼睛,盯着池塘看了起來,突然想起那塊刻有戒律的石碑,想當年上帝把它扔給了古怪的摩西。

     法瑪爾老師今天說,我們要是想上天堂,就得遵守《十戒》。

    她說,上帝在石頭上刻下它們,并把它們給了摩西,我們每個人的生活都應該遵守這些戒律。

    我起初并沒有好好聽,說實話,我覺得天堂聽上去不怎麼樣。

    據我所知,天堂上擠滿了唱着聖歌的天使,那兒的光線好得過了頭,下葬的時候,我一定得帶上幾副墨鏡。

    法瑪爾老師接着說,第五條戒律最為重要:尊重父母。

    我突然感到很難過。

    和穆斯林共進三角三明治真是一點兒都不尊重爸爸。

     桑娅把手舉到空中,手腕上的镯子叮叮當當響個不停。

    老師還沒叫她,桑娅就脫口而出,破了戒會怎樣?别插嘴,老師一臉不悅地說。

    會下地獄嗎?桑娅繼續問道,她睜大眼睛,一臉無辜的樣子。

    那兒有魔鬼嗎?法瑪爾老師臉色蒼白,她雙臂交叉在胸前,看了眼通知欄上的雲朵,又望了望丹尼爾,她想起了畫魔鬼的事兒,氣得咬緊了牙。

    丹尼爾滿臉通紅,他瞪着桑娅,似乎桑娅舊事重提,倒是讓他吃了一驚。

    桑娅沒有理他,她撓着太陽穴說,一副冥思苦想的樣子。

    她甜甜地說,魔鬼長什麼樣呀?大家哄堂大笑起來。

    桑娅沒笑。

    她依然睜大眼睛,好奇地望着老師。

    丹尼爾的臉漲得通紅,張大的嘴看上去像個黑色的大圓圈。

    夠了,法瑪爾老師說。

    她的聲音很奇怪,這兩個字還是從她緊咬的牙縫裡擠出來的,讓我想起被咬碎的奶酪。

    我們來看下其他的戒律。

     桑娅沖我眨眨眼,我也眨眼回應了一下。

    不過第五條戒律讓我有種罪惡感。

    尊重你的父母。

    上帝是這樣說的。

    可我此時正在給一個穆斯林使眼色,像是根本不在乎爸爸會生氣一樣。

    我突然發現,我的天使是否能向上跳過每一朵雲,抵達展示欄上方的天堂一點兒都不重要。

    即便真有什麼天堂,而不是這種用金色卡紙剪出的東西,我也一定上不去,我正在破戒。

    不知道為什麼,這讓我想起羅絲,想着她孤苦伶仃地待在天上,我一整天都悶悶不樂,無法入睡。

     灌木叢沙沙作響,羅傑從我腿上一躍而下,肚子抵着長長的雜草消失在濃濃的夜色中。

    我探身望着池塘,想從銀光閃閃的水中找到我的小魚。

    它獨自藏在一片睡蓮葉子下,我伸手劃了下水面。

    它遊到我的手指間,把它們當成了食物啃咬起來。

    我在想,它的家人都去哪兒了?也許,它的爸爸媽媽死了。

    也許,它們在另一片池塘,卻把它趕了出來,隻因為它和癞蛤蟆或是其他異類做朋友。

    盡管我知道是自己在胡思亂想,但還是為我孤獨的老朋友小魚難過,我陪了它很久很久。

    要不是有隻兔子尖叫起來,我可能整個晚上都會陪在它身邊。

     我捂上耳朵,緊閉雙眼,卻還是擋不住兔子尖厲的叫聲。

    那之後,我隻知道羅傑回來了,它用腦袋磨蹭着我的手肘,我的膝蓋旁邊還多了一隻死兔子。

    我不想看,卻控制不住我的眼睛,就像你無意中發現别人的臉上粘着食物或有塊胎記,會不由自主地盯着看一樣。

    死了的兔子還很小。

    它的身體不大,皮毛松軟,一對耳朵和新的一樣。

    我想摸摸它的鼻子,可每當我的手指靠近它的胡須,我的身體就像觸電了一樣猛得偏向一邊。

    我不想把兔子丢在那裡,一副沒人理睬的樣子,可我不敢碰它,最後隻得用兩根樹枝當筷子,夾着兔子的一隻耳朵,把它從池塘邊扔到了灌木叢中。

    掩埋這種事令我作嘔,我隻拿了些玻璃、樹葉和其他能找到的東西把它蓋了起來。

    羅傑在我邊上咕噜咕噜地叫着,似乎它不是什麼謀殺犯,不過是個普通的寵物而已。

     我蹲下來看着羅傑的眼睛,給它講了第六條戒律。

    不可殺生。

    羅傑咕噜咕噜地更大聲了,它翹起尾巴,一副驕傲的樣子。

    它根本沒懂,我生平第一次生它的氣。

    我讓它回屋,當着它的面關上了卧室的門,然後逼自己入睡。

     ### 法瑪爾老師把《十戒》粘在了我椅子對面的牆上,這下無論我多麼努力,都不可能忘掉第五條戒律了,這無異于把爸爸的眼球釘在展示欄上盯着我一樣。

     一上數學課,桑娅就一直悄悄問我怎麼了?我總是說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