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繞着坡道的東京“山之手”漫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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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步”究竟為何? 森見登美彥并不擅長漫步。

    而他的人生信條又是盡量不做不擅長的事,所以盡管搬來東京已經一年,仍未去東京各處遊覽過。

     為什麼不擅長漫步呢?因為登美彥很不适應漫無目的地行走。

    除非有了不得不出門的急事,他就閉門不出。

    總而言之,這跟不到截稿日沒心情寫文章是同一種心理。

     登美彥喜好“順道瞎逛”。

    譬如說,從職場回家的路上,走在近車站到自宅的半路上時,總會不由自主地往岔路上拐。

    在這種探索的過程中,有時會發現被茂密的樹木所包圍的神秘豪宅,有時會找到售賣舊地圖的古色古香的舊書店。

    這一場場小冒險能給予他足以熬過下一個截稿日的靈感。

    然而,根據他個人的定義,這并不是“漫步”,充其量是“順道瞎逛”。

     在星期天的過午時分,他的嘴巴裡也從不會冒出“出去稍微溜達幾步吧!”這種話。

    登美彥從不出門溜達。

    他僅僅是順道瞎逛一下。

     然而就是這位順道瞎逛主義者——森見登美彥,也決定正兒八經地來一次漫步了。

    “既然是工作需要,散個步有什麼大不了的!”登美彥如此宣言。

    如果沒有這樣的好機會,登美彥的世界隻會越縮越小。

     既然要出門漫步,就不得不展開某些妄想。

    而妄想又會成為文章的原材料。

     〇 那是一個好似八月豔陽普照全城的星期六。

     登美彥最初造訪的是小石川的“蒟蒻閻魔”。

    寺名是源覺寺。

    各種物品都擠在稱不上寬敞的寺院中,呈現出一種箱庭般的趣味。

    精心打理的林木顯得郁郁蔥蔥,陽光透過樹梢照出斑駁的光影,美不勝收。

    在供奉着單眼閻魔的禦堂前,供奉着裝滿酸漿果的盤子與袋裝蒟蒻。

    據說有位曾被閻魔大人治好眼疾的老奶奶永無間歇地在此供奉蒟蒻,登美彥想起小時候也在繪本上讀到過。

     單眼閻魔與蒟蒻的奇妙組合甚是有趣,那麼寺廟一角的“鹽地藏”又如何呢?登美彥深深地愛着京都大原三千院的“童子地藏”,那裡的小地藏們被柔軟的青苔溫和地包裹了起來,而這裡的地藏卻被鹽埋沒了,讓人實在不敢恭維。

    鹽巴堆積如山,而偏下一點的地方已經像積雪幾天後被掃到道路兩旁的殘雪一樣泛黑。

    地藏反倒是被誇張的鹽堆搶了風頭,讓人甚至不敢相信那些是鹽。

    為什麼地藏大人非得像腌鹹菜一樣被鹽埋起來呢?原因暫且不論,總之的确從未見過如此古怪的地藏。

     看到這些令人驚歎的事物,登美彥就展開了各種妄想。

    比如說:不小心給鹽地藏撒了砂糖的男人遭遇了一系列恐怖故事。

    也不知這能不能寫成小說呢。

     寺院裡還有一口鐘。

    也不知是不是出征塞班島的時候被子彈貫穿過,上面開了個孔。

    敲鐘祈禱和平之後,登美彥坐在可愛的鹽地藏身旁,閱讀跟繪馬一起買來的神簽。

    戀愛運的一欄中寫着“先防身,後哭泣”,于是先決定以防身為重。

    生意運一欄中還寫着“賣出必得利”。

    一起前來漫步的編輯抽到了“買入”的簽,也就是說登美彥把股票之類的賣給編輯就皆大歡喜了,可惜手頭根本沒有能賣的。

    抽簽可真有趣。

     蒟蒻閻魔的隔壁有一家面朝大路的舊書店,名叫“大亞堂”。

    它顯得氣派十足,一看就已經在這兒開了很久。

    店主正在将裝滿舊書的木箱搬到店門口,他的上衣已經被汗水沾濕。

    一大早就熱成了這樣。

     登美彥掃視了一番擺在店頭的書本。

    漫步途中能在舊書店駐足一番是一樁樂事。

     二樓的窗戶上挂着竹簾,裡面看似有懷揣某些秘密的人在居住。

    自打住在京都時起,“二樓的竹簾”總讓登美彥感到某種兇險的氣息。

    因為總覺得竹簾後面有人在偷偷窺視自己。

    一樓那充滿舊書氣味的陰暗氣氛令人饒有興緻,但遮蓋起二樓窗戶的珠簾也同樣讓人興味盎然。

     不小心給鹽地藏撒了砂糖的男人興許就租住在這舊書店的二樓呢,倒也不無可能。

     思索這些問題讓登美彥樂不可支。

    他就是這樣一邊走一邊收集故事碎片的。

    這個習慣從小學起就沒變過。

     登美彥懷着那樣的思緒從舊書店前走過。

     〇 言歸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