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且寫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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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要有個截稿日,我會把過去寫下的筆記都翻一遍,然後嘗試寫下新片段,接着無所适從。喝咖啡,抽煙,截稿日迫近,姑且先寫一點。

    一般都是這樣開始的。

    我寫小說時,有條絕對不變的唯一方針,那就是“姑且寫下去”。雖說這是理所當然的事,但我找不出别的方式來形容。由于世上有截稿日的規則存在,基本上都會自動發展到這一步。

    當然,我也沒法兒從零開始“姑且寫下去”,隻好依賴筆記。我會把浮現在腦海的碎片胡亂記下,雙臂抱胸審視,思考如何高效率地将其寫成故事。這就好比三題噺[1],順利的話就能找到連接碎片與碎片的絲線。主題未定,文筆先行。此時還不存在什麼主旨。有時候寫到最後都不存在主旨。

    如果去思考文章的走向,心裡就會沒底,我隻敢盯着眼前的文字,隻考慮下一句怎麼寫。說得極端一點,相比故事将如何發展,我更關注眼前即将誕生的下一句話。隔天再動筆的時候,我會從頭讀一遍,對細微之處進行修改,然後去想下一句。我淡然地重複着如此機械化的工序。這種寫法很耗時間,也沒法兒保證能夠在預定的地點着陸。可我就是沒法兒一氣呵成地寫完。

    有時不論事先備好了多少筆記也寫不出文章來,這種事我想都不敢想。我一整天都躲在房間面對書桌并非因為精神有多麼集中,而是因為不面對書桌動筆寫字就無法集中精神。所以我很羨慕那些能在電車或咖啡廳寫作與創作構思的人。我在電車裡會睡着,在咖啡廳裡光是喝咖啡抽煙,根本集中不了精神。

    我愈發覺得能夠綿密地組織構思的人都很厲害。嚴密地說,我是覺得在構思階段能加上不少好點子的人很厲害。我寫作的時候,基本上都是沒想明白就寫了起來。哪怕我想在構思上下點功夫,也寫不出令人驚歎的創意、絢爛華麗的意象或是出人意表的故事情節。我是個平凡到極點的人,作為引子寫下的筆記也不甚出彩。有趣的地方大多是寫着寫着發現的。

    在書寫的過程中,很多自己從未想過的點子會忽地冒出來,也會發現碎片與碎片之間意想不到的關系。有時輸入法切換漢字出錯都能給我啟發。我會抓住它們來豐富行文。假如首尾不合邏輯就重寫前面的部分,或是換上一段文字。在書寫的過程中,原本作為參考來開啟小說創作的筆記甚至也會棄用。

    小說的優點就在于僅靠文章就能完成,況且體裁十分靈活。這是衆所周知的,也是絕對重要的特點。所以我才可以這邊改改,那邊改改,添油加醋,删删減減,在進行各種摸索的同時,一點點靠近完成狀态。如果不這麼做,我就沒法兒創作出東西來了。

    話是這麼說,可當我寫完之後,便會覺得故事在我的筆下必然會走向那樣的結局,一切盡在預料之中。寫的時候感覺一寸之外皆是黑暗,把文字一個個碼上去讓我費盡苦心。完成時倒也有一些“寫完了”的滿足感,但這份喜悅很快會化作茫然,搞不清文章究竟是否有趣。之後就交給編輯們來判斷吧。

    (《新刊NEWS》2007年10月号)

    [1]由落語家三笑亭可樂創造的一種落語,由觀客出任意三個主題,落語家即興編成一出落語。——譯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