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回 柔腸百寸斷 悲小俠方醒又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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束手挨打的女子,卻是不願。

     一時間,兩個人竟在相隔三尺之處,一動不動地站着。

     羅雁秋連經惡戰,内力消耗過劇,一停下之後,便自不斷喘息。

     黃衣少年又是格格一笑,說道:“你累了嗎?等我送你去永運休息吧。

    ”話出人至,雙掌連環向羅雁秋拍去。

     羅雁秋任督二脈已通,略一喘息後,氣力已大部恢複,此時一見黃衣少年雙掌連環擊至,他一手難對兩掌,卻索性空門大開,一招“分花拂柳”,直向對方胸前擊去。

     他這種不顧生死的打法,實在是大出武林常規,密宗武學雖向稱詭異,卻也沒有這種招式。

     黃衣少年臉色一變,收掌飄身,後退八尺。

     哪知他身形尚未站定,羅雁秋已如影随形,跟了上去,指顧問攻出兩掌,踢出四腿。

     黃衣少年似未料到經惡戰後的羅雁秋,仍有如此餘勇,身形向側一閃,趨勢取出号角,放在嘴邊,急促地吹了起來。

     那短促的嗚嗚之聲,頓時沖激回蕩在這靜寂的幽谷之中,四周峰巒之上,立刻應和起來。

     羅雁秋冷笑一聲,道:“你可是自知不敵,要另招援手嗎? 剛看來密宗的武功也是有名無實!” 黃衣少年俏目流動,滿現焦急之色,對羅雁秋的譏諷之言,生似未聽到一般。

     片刻之後,才自幽谷一角,飛奔來兩個黃色人影,當先一人向那黃衣少年一抱拳說道: “少宗主有什麼吩咐嗎?” 黃衣少年早被羅雁秋迫得連連後退,此時一見緊急傳警,才來了兩人,不禁眉頭一皺,說道:“怎麼才來兩個?” 那黃衣人躬身說道:“其餘之人,恐怕……” 他話聲未落,又有兩個黃衣人疾奔而來。

     黃衣少年一躍,閃避過羅雁秋一擊,大喝道:“你們還等什麼?” 四個黃衣人互望了一眼,各自亮出鐵尺,團團将羅雁秋圍住。

     密宗門下的聯手搏擊之術,果然不同凡響,羅雁秋的猛銳攻勢,立被四個黃衣人遏阻。

     隻見那四個黃衣人的鐵尺,擊出之時,似是極為零亂,攻擊的部位,也全非人身重要之處,但羅雁秋一經躲閃之後,那擊來的鐵尺,卻俱已指向要害大穴! 仲孫儀一看兩個黃衣人奔來,便即微颦黛眉,大不放心,後來兩人又至,她的嬌靥已是一變再變,顯然甚是憂急。

     此時,那黃衣少年卻已緩緩向她身邊走來,格格一笑後,說道:“剛才我看見你還似頗為高興,現在怎的愁眉苦臉起來啦?” 仲孫儀忽然幽幽一歎,星目中滿現乞求的光芒,說道:“少宗主,我求你饒了他好嗎?” 黃衣少年又是格格一笑道:“你怎麼也叫起我少宗主來啦?” 他一頓,又道:“你叫我饒了他,不是容易得很嗎?” 仲孫儀凄然說道:“請你也饒了我好嗎?” 黃衣少年道:“我連他都饒恕何況是你呀!不過……” 蓦然間,隐隐傳來一聲聲女子的呼喚:“秋弟弟……秋弟弟……”哀傷的呼叫,傳遍四野。

     那呼叫越來越近,在場之人,也越來越聽得清晰,羅雁秋雖在激戰中,也聽到了那令人腸斷心裂的呼喚。

     羅雁秋本是宅心忠厚,情感豐富之人,他一聽那聲音,正是發自紅姊姊,于是心中一陣激動,剛才淩雪紅和米靈那故意纏綿的一幕,他早已抛在腦後,同時,眼前的生死之搏,也似一時忘記,大叫一聲道:“紅姊姊……” 但他呼聲未落,右肩上已中了一尺,打得他一陣踉跄,向前沖去。

     另一個黃衣人卻一招“推波逐浪”向他背後擊了一掌,但聽撲通一聲,羅雁秋已倒在地上,一動不動。

     仲孫儀驚呼了一聲:“秋弟弟!”和身撲了上去。

     那遠處的呼叫“秋弟弟”之聲,也已來在峰頂之上。

     突然,那嗚嗚的号角之聲,四下大起,其短促雜亂的景況,大異以前各次。

     黃衣少年臉色大變,急急大叫道:“快點撤離此地!” 一個黃衣人看了躺在地上的羅雁秋一眼,說道:“此人可是死了嗎?” 黃衣少年急急說道:“不管死活,再補上他一粒‘追魂丸’吧。

    ”随手抛了粒黑色藥丸給那黃衣人。

     那黃衣人看着仲孫儀在羅雁秋身前,大聲說道:“師妹可是要此人身上的百毒衣嗎?” 他不管三七二十一,俯下身去将羅雁秋的百毒衣脫下,并順将那粒“追魂丸”塞到羅雁秋口中。

     仲孫儀一見羅雁秋挨了一掌一尺,撲地不起之後,用手一試,竟然鼻息全無,隻有胸口小有一絲悸動,哭叫了一聲道:“秋弟弟,是我害了你……”當即暈絕過去。

     當黃衣人脫除羅雁秋身上的百毒衣時,才又将她搖醒。

     她醒來之後,立聞一股惡臭撲鼻,不禁臉色一變,問道:“這是什麼氣味?” 那黃衣人已匆匆解脫下百毒衣,淡然說道:“那‘追魂丸’的氣味,師妹也分辨不出了嗎?” 仲孫儀急道:“你怎麼能……” 黃衣少年大喝一聲道:“廢話少說,快點離開啦!”他似是連仲孫儀也不再顧慮,大步急奔而去。

     轉瞬之間,這幽谷之中,已看不到一個黃衣人的蹤迹。

     黑夜已盡,晨曦漸露。

     仲孫儀伏在羅雁秋身上哀哀痛哭,她哭得甚是悲傷,哭聲中并夾雜着含糊的話語:“秋弟!數月之前,當我第一次看見你時,便暗暗喜歡着你……” 她下面的話語,突被一聲幽幽輕歎所打斷,說道:“又是一個癡情女子……” 仲孫儀微吃一驚,擡頭看去,隻見身旁站着一個身穿曳地羅衣,長發垂肩的少女。

     她認出這少女正是羅雁秋的紅姊姊,立刻面色一變,冷冷喝聲道:“你來幹什麼?” 淩雪紅緩緩蹲下身子,口中喃喃說道:“秋弟,是紅姊姊害了你……” 她語聲甚是平靜,但星目卻早已流下兩行清淚。

     仲孫儀冷哼一聲,說道:“你既是有意害他,還來找他做什麼?” 淩雪紅一歎道:“我本是來找他說明前情,澄清誤會,共度快樂的日子,可是現在卻要和他一同死去。

    ” 仲孫儀冷冷說道:“假惺惺,要真的想死,現在就死吧!” 淩雪紅幽幽說道:“同是天涯淪落人,連你也要誤會我嗎?” 仲孫儀道:“你在那茅屋中的所作所為,難道我沒看見嗎? 哼!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淩雪紅道:“我一時任性,現在後悔已來不及了。

    ”她一頓之後,目注仲孫儀又道: “你可是瓊兒麼?唉!你應該滿足了,她雖在睡夢中,也不斷呼喚着你的名字。

    ” 突聽身後又響起一聲長歎,說道:“他可是真的在睡夢中,也呼喚着瓊兒嗎?” 淩雪紅和仲孫儀同時轉身看去,也不知何時起,背後已站着一個白衣女子,她的嬌靥上雖覆罩着一層薄如蟬翼的面紗,但卻遮掩不了她的高貴秀麗。

    在那白衣少女身後,并排站立着兩個青衣小婢。

     淩雪紅微微一怔,說道:“你就是瓊兒嗎?” 白衣少女微微一笑道:“是啊。

    ” 仲孫儀冷笑一聲道:“你倒好像是很高興呢!” 白衣少女微微一笑,道:“他在睡夢中都還呼喚着我的名字,我自然很高興了。

    ” 她注視了淩雪紅一陣,又道:“你是淩雪紅姐姐了?” 淩雪紅道:“你怎會認識我?” 瓊兒撲哧一笑道:“我看你真是傷心得糊塗了,忘記了我們在大雪山,十二連環峰上見過一面嗎?” 淩雪紅還以為羅雁秋曾在睡夢中也呼喚過她的名字,此時聞言,不禁芳心一沉,沒好氣地說道:“見過面又怎樣!” 此時,仲孫儀突地俯身抱起羅雁秋,一聲不響,徑向正西方奔去。

     瓊兒大叫一聲道:“那位姐姐,你到哪裡去呀?” 仲孫儀見這白衣少女談笑自若,早已心中有氣,腳下不停,心中冷冷說道:“你管得着嗎!” 她一擡頭,隻見面前并排站着兩個青衣小婢,其中一個冷冷說道:“好大的膽子,你敢對我主人這般說話!” 仲孫儀黛眉微皺,方待發作,隻聽瓊兒又自叫道:“綠雲不許胡說。

    ”她和淩雪紅已聯袂快奔了過來。

     瓊兒注視了羅雁秋半晌,說道:“他可是真的死了嗎?” 仲孫儀道:“你以為他是裝死嗎?” 瓊兒道:“他若是真的死了,你更不應把他帶走了。

    ” 仲孫儀道:“為什麼?” 瓊兒道:“你要是把他帶走,他就永遠不能活啦!” 淩雪紅急急說道:“瓊兒,你是說令師天山神尼能醫活他嗎?” 瓊兒一笑道:“不錯。

    ” 仲孫儀冷冷說道:“不自量力,你以為光憑那回生續命散就能醫治得了嗎?” 瓊兒道:“我還有千年靈芝液,這兩個加起來,想是不成問題了。

    ” 仲孫儀似是已不願和她多說,道:“你就快點試試吧。

    ”抱着羅雁秋席地坐下,生像怕别人把羅雁秋搶去似的。

     瓊兒緩緩自身上取出兩個小瓶,一笑說道:“若這兩種稀世靈藥還治不好他,那今後再也不叫它回生續命散了。

    ” 緩緩打開瓶蓋,先将半瓶粉末傾入羅雁秋口中,然後又把一瓶千年靈芝液沖下。

     淩雪紅道:“我這裡尚有幾粒大還丹,也一起給他服了吧。

    ” 探手投入羅雁秋口中。

     仲孫儀道:“久聞東西雙仙的續命雙寶之能,但不知服下後,要多長時間,藥力方能行開見效?” 瓊兒道:“那要看病情而定。

    ”她一頓,又道:“但最長也不會超過一個時辰即可見分曉了。

    ”緩緩坐下了來。

     時光在日影移動中消逝,在焦灼等待中,盡管一個時辰像一年那麼長,但也終于過去。

     仲孫儀仰臉看了看太陽,說道:“到了。

    ” 瓊兒和淩雪紅的目光,齊向羅雁秋投去。

     隻見他面色依舊,鼻息全無,瓊兒臉上頓時失去了笑容,兩行清淚卻從薄如蟬翼的面紗後,順腮流了下來。

     淩雪紅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悲傷之情,她竟自哀哀痛哭起來。

    頓時,哀哀的哭聲在這座幽谷中回蕩着。

     蓦然,在她們身側響起一聲黯然歎息,說道:“這孩子是死得其所了!” 三女倏然一驚,齊地擡頭看去,隻見一個灰袍、秃頂、紅面、白眉的高大僧人正自站在她們身後。

     淩雪紅嬌呼一聲:“爹爹……”撲入那僧人懷中。

     原來那僧人正是苦因大師。

     瓊兒和仲孫儀觸景生情,也想起了自己的父母,不由越發痛哭起來。

     倏然,一個慈祥的聲音又起,說道:“孩子,盡情的哭上一場吧,一生之中,有值得你們熱愛如斯之人,總是幸福的!” 那竟是一個女子的聲音。

    瓊兒和仲孫儀齊地止住哭聲,詫然轉首望去。

     苦因大師卻是大吃一驚,以他的武功造詣,有人來至身後,竟是渾然不覺,低喧了一聲“阿彌陀佛”,閃目看去,隻見一個手執金絲拂塵的白衣尼姑,正自滿面慈祥地站在三尺以外。

     瓊兒一見那白衣尼姑,便即嘤咛一聲,如乳燕歸巢般,向她懷中投去。

     綠雲、素月兩個小婢,早已匍匐地上,連連叩拜。

     苦因大師一怔之後,拉着淩雪紅,也自跪拜下去,邊自恭謹地說道:“弟子苦因及小女淩雪紅叩見師叔!” 白衣女尼慈和地一笑,說道:“你們都起來吧。

    你就是空空師兄的傳人苦因嗎?我們各居東西,尚未謀面,你能一見之下就認出是師叔來,倒是極為難得。

    ” 苦因大師讷讷說道:“師叔的豐儀、武學,舉世無匹,弟子雖向無緣拜谒,也是一睹便知。

    ”再度行了一禮,拉着淩雪紅緩緩站了起來。

     綠雲、素月兩個小婢也跟着站起。

     原來這白衣女尼正是有東西雙仙之稱的“天山神尼”清心,她此時聞言,卻是面容一肅,說道:“師叔百年來,未曆江湖,故對武林情勢,也是茫然無知,不過我離開天山千回峰仁靜谷以來,卻發現你所稱頌師叔的‘豐儀、武學舉世無匹’,是言過其實,純屬子虛。

    ” 苦因大師聞言面色一變,連忙躬身說道:“弟子不敢……” 天山神尼突地微微一笑,面上又重現出慈和的光輝,打斷苦因大師的話,說道:“我知道你決非有意,而是因你向來僻處東海無極島,雖可能偶爾雲遊,涉足中原,但對西域邊陲的武林潛勢,諒是毫無所悉,而眼下的關鍵……” 此時,依偎在天山神尼懷中的瓊兒,蓦然發出一聲嬌呼,道:“喂!那位姊姊,你要把他抱到哪裡去?”想是她并未傾聽天山神尼和苦因大師的談話,卻一直注意着仲孫儀和羅雁秋的動靜。

     隻見仲孫儀正抱着羅雁秋向西行去。

     仲孫儀聞聲駐足,回首冷冷說道:“你管我把他抱到哪裡去? 反正……” 她本是要說“反正你們東西雙仙,也無法将他醫好”,但她雙目一接觸到天山神尼的慈輝,便再也無法說得出口。

     瓊兒象是早已猜得仲孫儀未出口之言,投注了淩雪紅一眼後,卻發出幽幽一歎! 其實淩雪紅也早看到仲孫儀抱着羅雁秋離去,但當着天山神尼的面,她卻不敢有絲毫放肆。

     此時,瓊兒向她投來的一瞥,似是對她有着甚大鼓勵,世俗的禮法再也壓抑不下内心的情感沖動,高呼一聲:“秋弟弟!”展開身形追了上去。

     苦因大師低誦了一聲佛号,雙手合十向天山神尼說道:“小女無知,冒犯了師叔,但她因其夫已奄奄一息,是以情不自禁還望師叔寬宥。

    ” 天山神尼清心微微一笑,說道:“百餘年來,我已早不知世俗禮法為何事。

    那少年可是與令愛成親了嗎?” 苦因道:“弟子已擅自作主,在一年之前,答應了……”說至此,竟倏然住口,不再說下去。

     天山神尼道:“你可是已答應了他們的婚事嗎?”她突地黯然一歎,說道:“傻孩子!” 舉手在瓊兒背後命門穴上拍了一掌。

     原來瓊兒在乍聞淩雪紅已與羅雁秋定親之後,像是突然遭受到極大的打擊,竟自暈厥過去。

     眼下經天山神尼在她背心命門穴拍了一掌後,便即悠悠醒來。

     她看了天山神尼一眼後,長籲一聲,說道:“師父,不管他是死是活,瓊兒都不想活啦!”說完之後,兩行清淚,順腮而下。

     天山神尼慈祥地一笑,說道:“傻孩子,不許說傻話!” 蓦然間,數丈外遙傳來淩雪紅的聲音,道:“瓊兒,他真的死了,連一絲兒氣都沒有啦!” 瓊兒突然離開了天山神尼的懷抱,急急說道:“師父,你和我一起去看看他好嗎?”拉着天山神尼的手,向前奔去。

     苦因大師卻自始至終,都是站在天山神尼身側,此時大袖微拂,随後跟去。

     三人奔至仲孫儀停身處,隻見她仍然緊緊地抱着羅雁秋的身軀,嬌靥上一片冷漠,望着天山神尼和苦因大師道:“兩位前輩若是回生乏術,晚輩隻好抱着他去求我師父醫治了。

    ” 天山神尼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