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回 柔腸百寸斷 悲小俠方醒又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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處幽谷,遂駐足停身,四下觀看,但見月色如水,萬籁俱靜,哪裡有半點人影? 羅雁秋略一打量之後,說道:“這就怪了……” 話尚未完,仲孫儀突然伸出纖手将他的嘴巴堵住,示意他不要出聲。

     羅雁秋隻覺一股幽香透鼻而入,那觸在自己嘴上的纖手,卻是又滑又嫩,不禁心中一動,暗忖:若光憑感覺,誰能說儀姊會已是不惑的年齡?他不自主的側顧了仲孫儀一眼,隻見她那微現皺紋的前額和眼角之上,正顯露出一片祥和的笑容。

     蓦然間,一聲喝罵,自正東方遙遙傳來,說道:“什麼雞毛蒜皮,将你祖宗請來,卻又學縮頭烏龜,還不亮相露面!” 羅雁秋不由微微一怔,暗忖:好熟悉的聲音? 隻聽一陣沉重的步履之聲,傳了過來,随着夜風,飄來一股股酒氣。

     瞬息之間,一個人影歪歪斜斜的走了過來。

     接着自南方響起一聲哈哈大笑,随之一個粗豪的聲音答道:“柳瘋子,你也來了嗎?” 一株大樹上一陣枝搖葉動,也自躍下一人。

     登時之間,幽谷四周的山峰上,人影晃動,羅雁秋流目一看,竟有數十人之多,齊向這幽谷中奔來。

     片刻之後,四周群豪齊都到達谷底,距離羅雁秋最近的,也不過有三丈左右。

     突然,在正西方傳來一聲沉重的呼喝,語聲中并微帶驚詫之情,說道:“站在谷底的是什麼人,快報上名來!” 羅雁秋流目西方看去,月光下隻見一個黑衣長髯的老人,負手卓立,距離他三丈之遙,卻是再也不肯前進,當下微一抱拳,說道:“在下羅雁秋。

    ” 那黑衣老人一皺眉頭,似是對這羅雁秋之名,甚感生疏,當下又自問道:“你身上穿的可是‘百毒衣’嗎?” 原來那百毒衣穿在身上,愈是在黑暗之中,其發出的紅光愈盛,此時月明星朗,紅光大減,直至最近距離,才可看出一層蒙蒙紅霧,籠罩其上,若不是對百毒衣知之甚詳的人,便很難看出。

     忽聽一人傲然喝道:“是又怎樣!” 羅雁秋隻覺那聲音起自耳畔,不禁微微一愕,轉首看去,隻見一個黃衣少年,也不知在何時,已站在自己身側。

     那黃衣少年生得玉面朱唇,俊美已極,但俊中帶俏,缺少一種英豪之氣,倒多了幾分詭異之色。

     羅雁秋口齒啟動,大喝一聲道:“你是什麼人?” 這一聲喝問,他本是在憤怒中發出,用了極大的氣力,但卻不聞絲毫聲息,不禁大吃一驚,此時,那半晌未說話的仲孫儀,向他微微一笑,低聲說道:“秋弟,不要說話。

    ” 那黃衣少年詭異地一笑,說道:“你啞穴被點,想說話也說不出了。

    ” 羅雁秋勃然大怒,反手一掌,直向那黃衣少年拍去! 仲孫儀卻似無意的輕舒玉腕,握住了羅雁秋拍出的手掌,一笑說道:“你看那些人逼過來了。

    ” 羅雁秋和仲孫儀纖手一接觸,隻覺得渾身力道盡失,擡頭看去,仲孫儀競霍然又是另一張面孔! 隻見她星目瑤鼻,膚白如雪,嫩臉豔紅,黛眉若畫,一笑之下,耀眼生花,醉人如酒,比她第一次顯現的面目更美,更加迷人! 此時,一個叫花子模樣的人,大步走了過來,說道:“你這小子可是羅雁秋嗎?” 羅雁秋看出此人正是江南神乞尚乾露,他想開口說話,卻苦于啞穴被點,發不出聲音,正自焦急之間,隻聽尚乾露冷哼一聲,說道:“你不敢承認,難道老叫化就認不出了嗎?” 突聽正西方那黑衣長髯老人大叫道:“兄台可是江南神乞尚大俠嗎?” 江南神乞哈哈一笑道:“正是老叫化子。

    ” 黑衣長髯老人道:“那小兒身上穿的是百毒衣,尚兄最好不要再向前靠近了。

    ” 忽聽一人振聲大喝道:“那我們就拿暗青子喂他吧!” 衆人循聲望去,卻見一個面蒙黑巾之人,蹲伏在一塊山石之後。

     黑衣長髯老人冷哼一聲道:“兄台如此說法,可也是俠義道中人物嗎?” 那蒙面之人嘿嘿一笑道:“婦人之仁,也配稱大仁大義嗎?” 突然隐入石後,不再說話。

     逼近的群豪齊都在三丈以外停了下來,一時之間,形成了一個相峙之局。

     那黃衣少年突地格格一笑道:“你們可都是中原道上的俠隐人物嗎?” 隻見一個須發皆白的老人,跨前一步,向那黃衣少年沉聲說道:“看小兄弟的穿着,可是密宗一派的弟子嗎?” 那黃衣少年嬉皮笑臉地說道:“不錯呀!” 皓首老人面容一肅,說道:“當今密宗一派的掌門可來到此地了嗎?” 黃衣少年道:“密宗掌門身份何等尊貴,他豈會輕易莅此!” 皓首老人長眉一陣顫動,似是極為激怒,但他畢竟涵養功深,強自隐忍了下去,說道: “密宗掌門柬邀我等來此,可有什麼重大之事嗎?” 黃衣少年格格一笑道:“怎麼你自己都不知道嗎?”他一頓,環掃群雄一眼,續道: “諸位可有人像他一般糊塗的嗎?” 須知這被邀來此之人,盡都是中原武林的俠隐人物,不惟武學造詣驚人,涵養功夫尤足令人欽佩,是以雖聽到這黃衣少年口舌輕薄,卻都不願發作。

     忽聽一聲大喝道:“好小子,放的什麼屁,再不叫密宗老兒出來,讓我柳夢台見識見識西域武學,我可無心再等啦!”一個蓬首垢面,身穿月白大褂的人,大步從群豪中走了出來。

     黃衣少年一笑道:“你可是瘋子嗎?” 柳夢台怒道:“我瘋子也是你叫的!”舉步便待向前沖去。

     突然,他的肩膀被人一把拉住,說道:“柳老二,你真瘋了嗎?” 柳夢台轉首一看,卻見一個身形高大,身着藍衫之人,正自含笑相視,不禁大是高興,咧嘴笑道:“老大,你也來啦!” 原來此人正是雲夢雙俠中的儒俠華元。

     隻見那黃衣少年目光流動,掃視了群雄一周後,俏皮地說道:“各位被邀之時,那柬貼上亦未說明所為何事,卻怎的糊裡糊塗地來了?” 他此言一出,群豪俱皆愕然怔住。

     須知西域密宗一派,百年來從未有人涉足中原,但有關其詭異的武學傳說,卻極其普遍地流傳着,盡管這眼下之人,俱是已倦風塵的俠隐人物,但也禁不住這一誘惑,企圖一看究竟。

     這一微妙的心理,支配着每一被邀之人,俱都趕來此地。

     半晌之後,隻聽一聲豪笑響起,一人大聲說道:“那請柬之上雖未說明原因,但想是要我等見識見識西域密宗的武學了?” 黃衣少年一陣狂笑說道:“這隻怕要叫各位失望了!” 群豪聞言,不禁又是一怔。

     仲孫儀卻始終一言不發,她握着羅雁秋的一隻手,令他有一種溫馨的感覺。

     一陣陣如蘭似麝的芳香,自她軀體上發出,羅雁秋如飲醇酒,癡呆呆地也是一言不發。

     時間在靜寂中過去。

     蓦然間,群豪中響起一聲喟歎,說道:“老夫一生之中,還是第一次上他人之當!”轉身大步走去。

     黃衣少年冷笑一聲道:“不辭而别,也是作客之道嗎?”他突地自衣袖中取出一隻極其精巧的号角,放在口邊,嗚嗚地吹了起來。

     一聲角鳴,群角應和,頃刻之間,嗚嗚之聲,此起彼伏,四周山峰之上,齊都響了起來。

     群豪一怔,齊都仰首朝峰上看去。

     蒙蒙的月光下,升起了淡淡的煙霧,那煙霧上升丈餘之後,卻齊向中間谷内合去,煙霧升起後,嗚嗚之聲立刻停了下來。

     想是那谷内空氣稀薄壓力較低,是以煙霧随着氣流,緩緩向谷底流動。

     群豪中忽地響起一聲“阿彌陀佛”說道:“各位施主,快些閉住呼吸,最好用水浸濕手帕,堵住口鼻,不然我等就要齊齊中毒身死了!” 頃刻之間,群豪中起了一陣騷亂,各自向峰頂上搶登而去。

     突然之間,那嗚嗚的号角聲又起,隻見這幽谷四周,立刻布滿了身着黃衣的人影。

     這幽谷本不過數十丈方圓,此時群集了上百位武林高手,立時顯得一片雜亂。

     那黃衣人全都是兩人聯手,迎擊搶登上山的人。

     在場群豪,盡管都是當今武林中的絕頂高手,但是一和兩個黃衣人打了起來,卻絲毫占不了優勢。

     羅雁秋仍是和仲孫儀相偎而立,對周圍群豪的搏鬥,竟似渾然不覺。

     那黃衣少年突地格格一笑,說道:“你這小子豔福不淺嘛!” 一指向羅雁秋璇玑穴點去! 羅雁秋霍然一驚而醒,但那黃衣少年的一指,也已到達他璇玑穴上半寸之處。

     仲孫儀突地嬌叱一聲,說道:“你要幹什麼?”橫掌下切,直向黃衣少年脈門截去。

     她似是早已有備,一掌切去,恰到好處,迫的黃衣少年,将已觸到羅雁秋衣服上的手指,硬生生地收了回去。

     黃衣少年格格一笑道:“你倒是一見鐘情,愛上他啦?” 仲孫儀嬌靥帶怒,但卻極力隐忍着,強自一笑道:“你胡說些什麼?” 黃衣少年眉含殺機,目隐怨毒,冷冷說道:“你對他這般親親熱熱的,可是要故意給我看嗎?” 仲孫儀故作嬌嗔,說道:“這周圍群豪中,可能有他的師摯長輩,我若不使他這般景況,他會站着不動嗎?” 黃衣少年冷笑一聲道:“你倒會假公濟私呀!” 羅雁秋聽了這倆人對話之後,才知道自己也是被騙來此,不禁大怒,他口不能言,一股怨恨之氣,盡都發洩在仲孫儀身上,一掌向她拍去! 仲孫儀本是握着羅雁秋一隻手,兩人之間幾無距離,羅雁秋這一掌含惡出手,不自覺間已遠集了全身的功力。

     黃衣少年卻格格笑道:“原來人家不接受你這份情意……” 他說話之間,仲孫儀和羅雁秋竟自抱了個滿懷。

     原來仲孫儀見羅雁秋一掌擊來,力道甚猛,既不願和他對掌,又不願撒手閃避,她急中生智,拉着羅雁秋的手不放,身形右跨一步,羅雁秋一掌正好擦着仲孫儀的左肩而過,但他一個身子撲向她的懷中,形成一個極其香豔的場面。

     黃衣少年冷笑一聲道:“投懷送抱不知恥!” 仲孫儀嬌靥一紅。

     羅雁秋也是俊面一紅。

     在他們兩人略一疏神之間,黃衣少年一掌悄無聲息的拍出,直向羅雁秋左肩頭上擊去。

     這一擊乃是秘密發出,又是無聲無息,仲孫儀和羅雁秋均未發覺,但聽悶哼一聲,羅雁秋身子被擊得一個踉跄向後退去。

     仲孫儀和羅雁秋的手仍是緊緊相握,是以她一個嬌軀也翻了過去。

     但聽撲通一聲,兩人撞在一起,跌倒地上。

     羅雁秋承受了一擊之後,隻覺得骨痛欲裂,幸而他突然受襲,未曾運功抵抗,是以一陣踉跄後退,卸去了對方不少力道。

     黃衣少年見他們兩人撲抱一起,不由眉頭一皺,顯然他投鼠忌器,不願傷了仲孫儀,是以未接着攻上。

     仲孫儀首先一躍而起,羅雁秋跟着躍了起來。

     他立足未穩,隻見黃影閃動,那黃衣少年一掌向羅雁秋遙擊過去,立時又将他震得後退兩步。

     也不知那黃衣少年何時将羅雁秋的啞穴點住,更不知他是用的什麼怪異手法,一切運氣行功如常,四肢運轉依舊,卻隻是不能開口說話,他雖試着自己解開,結果卻是徒勞無功。

     此時,雁秋積壓了滿腔怨恨,但卻口不能言,強忍肩頭劇痛,一招“驚濤裂岸”反擊過去。

     黃衣少年冷笑一聲道:“你要作困獸之鬥嗎?”卻不還擊,側身閃過。

     羅雁秋手足并用,片刻之間,攻出三拳踢了四腿,想是他僅以一隻手對敵,甚是不便,是以連從不一用的一套“九宮連環腿”法也施展了出來。

     這“九宮連環腿”法,乃是他授業恩師悟玄子所授,其中包含了甚多玄機,羅雁秋因久疏練習,不太熟練,但在情急之下,施展出來,也是極具威力。

     但是他一連串搶攻,那黃衣少年卻隻是一味閃避,不予還手。

     仲孫儀在一旁直急得花容變色,櫻唇緊咬,幾次欲言又止。

     須知羅雁秋這含憤出手的打法,最是消耗真力,何況他肩負重創,是以十數招過後,俊臉上已是涔涔汗下。

     黃衣少年突的“咦!”了一聲,一反适才的避重就輕打法,擁身撲了上去。

     他速度快得驚人,兩人一打照面,未拆一招,便擦身而過。

     羅雁秋突地冷哼一聲,說道:“你這是什麼意思!”他居然又說出話來。

     黃衣少年格格一笑道:“你能自解穴道,本事倒不小啊!” 羅雁秋知他是在剛才擦身而過時,不知用什麼怪異手法,解了自己的啞穴,更不知他為何要如此做法,不禁更是有氣,大喝一聲道:“你休要口舌輕薄!” 飛起兩腳踢了過去。

     這幽谷中彌漫的煙霧,此時已盡行散去,一彎新月,也已漸向峰後退下,谷中的光線,頓時暗了下來。

     群豪和那些黃衣人交手時,發出的喝叱之聲,也早已減少,片刻之後,竟完全靜寂了下來。

     那黃衣少年流目四顧了一眼,俊面流露出一絲得意的微笑。

     羅雁秋看得有氣,大喝一聲道:“你笑什麼?” 黃衣少年道:“我高興嘛。

    ”他忽地身形一顫,詫然說道:“這真是奇怪極了!” 羅雁秋呼地踢出一腳,說道:“有什麼好奇怪的?” 黃衣少年卻轉向仲孫儀,厲聲說道:“你可是給他眼下解藥了嗎?須知背叛師門之罪,你自問可承受得起?” 仲孫儀急急說道:“沒有,沒有,你不要冤枉我!” 黃衣少年冷笑一聲,道:“我冤枉你嗎?”他突又厲聲大喝道:“你把這小子宰了,我就相信你啦。

    ”身形一閃,飄退兩丈。

     仲孫儀似是大感為難,讷讷說道:“我……我……”卻是仍然癡立原地不動。

     羅雁秋被仲孫儀騙來此地,早已切齒痛恨,大喝一聲,撲了過去,說道:“你怎麼不動手呀?” 仲孫儀似是大吃了一驚,急忙閃開,說道:“秋弟!你……” 羅雁秋連環兩腿踢出,冷冷說道:“嘴巴再甜,我也不會上當受騙了!” 羅雁秋一味追攻,仲孫儀卻是連連閃避,羅雁秋冷笑一聲,道:“你們密宗門下倒都會這一套,先使我消耗盡内力,再出手反擊啊!” 仲孫儀直急得要流出眼淚來,大呼道:“秋弟!” 她真是又急又氣,剛才黃衣少年,一味閃避,企圖消耗他内力,但他卻渾然不覺,仲孫儀幾次欲言又止,便是想提醒羅雁秋不要一味迫攻,但她對那黃衣少年畢竟心存顧忌,是以從沒說出口來。

     黃衣少年冷笑一聲,說道:“他已是強弩之末,難道還不下手嗎?” 仲孫儀突銀牙一咬,道:“好!”停身站住,果然不再閃避。

     羅雁秋見她不閃不避,星目中滿含幽怨地看着自己,不禁也自停不攻。

     須知盡管他對仲孫儀騙他來此一事。

    切齒痛恨,但要叫他出手攻襲一個毫不抵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