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在前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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帥克跟前。

    他看起來有點幹巴、極瘦,樣子很是可憐。

    他把一個小包放在桌上,從裡面拿出一個破舊的錢包,數着他的錢。

    然後他看向帥克,并用匈牙利語問他:“你會說匈牙利語嗎?” “老夥計,我是個捷克人,”帥克回答道,“你想來一杯嗎?” “朋友,我聽不懂你說什麼,”那人繼續用匈牙利語說道。

     “沒關系,”帥克熱情地說道,把他自己盛滿酒的杯子推到那位沮喪的士兵面前,“還是喝個痛快吧!” 他明白了帥克的意思,喝了口酒,感謝帥克道:“非常感謝。

    ”然後他繼續檢查他錢包裡的東西,最後歎了口氣。

    帥克想這個匈牙利人應該是想要杯啤酒但沒有足夠的錢,所以他替士兵點了一杯,匈牙利人再次感謝了他,并試圖用手勢向帥克講點什麼。

    他指着他的受槍傷的手臂用國際通行語說道:“噼,啪,砰!” 帥克同情地點點頭,這個剛康複的傷兵更進一步地跟帥克比劃着,左手擡在離地面半米高的位置,然後伸出三根手指,表示他有三個小孩。

     “沒什麼吃的,沒什麼吃的。

    ”他繼續說道,想告訴帥克他們家裡沒有一點可以吃的東西,然後他用軍大衣的髒袖子擦去眼淚。

    那袖子上面還有個洞,是因為有顆子彈穿透了他的身體,那是為了匈牙利國王而負的傷。

     并不奇怪,在這樣的談話中帥克漸漸花光了那十克朗,這也慢慢地、但毫無疑問地切斷了他去往契斯科-布傑約維采的路。

    随着他和那個匈牙利康複病人喝掉的每杯啤酒,他越來越不可能買到一張去契斯科-布傑約維采的火車票了。

     又一趟開往布傑約維采的火車從車站開出,但帥克繼續坐在桌子旁,聽那個匈牙利士兵不斷地重複着:“噼,啪,砰!三個小孩,沒東西吃,怎麼辦!” 他剛說完,帥克和他碰了一杯。

     “隻管繼續喝吧,你這個匈牙利混蛋,”帥克回複道,“喝個夠吧!你們匈牙利人可不會像這樣款待我們……” 鄰桌的一個士兵說他們和二十八團到塞格德的時候,匈牙利人用槍指着他們,并讓他們舉起手來。

     這倒是個真事兒,但顯然這個士兵感覺被這事侮辱了,盡管這在所有捷克士兵中是常事,而且最後當匈牙利人都厭倦了這場為了匈牙利國王而發起的戰争時,他們自己也舉起了雙手投降。

     然後,這個士兵坐到了帥克旁邊,說他們在塞格德是如何收拾匈牙利人的,比如把他們從好幾個酒館打了出去。

    說這些的時候,他還高度贊揚了匈牙利人打架的本領。

    有一次他後背被他們刺傷了,所以他不得不回到後方治療。

     他說等自己歸隊了,營長肯定會把他送進監獄,因為他沒能适時地狠狠地報複匈牙利人,應該讓那個匈牙利人也嘗嘗被刀刺的滋味,這樣他們整個團的榮譽才能保住。

     但是,帥克突然受到了陸軍巡邏隊指揮官的盤問。

    他是個軍士長,帶着四個配有刺刀的士兵,他問道:“你證件呢?給我看看,你坐,不用走,坐着,喝酒,一直喝,士兵!” “沒有任何證件,米拉什庫,”帥克回答道,“九十一團的盧卡什上尉帶走了證件,我隻得留在車站。

    ” “‘米拉什庫’這詞是什麼意思?”軍士長用德語問他的一個上了年紀的後備軍人,老後備兵好像故意怠慢軍士長,用德語慢吞吞地回答道: “米拉什庫!那詞兒就是‘軍士長先生’的意思。

    ” 軍士長繼續對帥克說道:“每個士兵都必須有證件。

    沒有證件的,我會把他關到軍運管理處去,像對待瘋狗那樣,你這肮髒的畜生!” 他們把帥克帶到軍運管理處,那裡的守衛室裡坐了一群人,各個看起來都像那個老後備兵。

    那個後備兵為了讨好他的天敵,即他的上司軍士長,用德語完美地翻譯出了“米拉什庫”。

     守衛室裝飾着石版畫,軍務部把它們分發給軍隊經常造訪的辦公室、學校以及兵營。

     帥克迎面看到的第一幅石版畫,根據上面的标題,描述的是皇家第二十一炮兵團的軍士弗朗蒂謝克·哈梅爾、下士保爾哈爾特及巴奇馬耶爾鼓勵人們繼續戰鬥下去的畫面。

    在另一面牆上挂着一幅刻着“匈牙利王家警衛軍輕騎兵第五團揚·丹科軍士偵察敵軍炮台位置”字樣的畫。

     在那幅畫右面稍低的位置懸挂着一個布告:“罕見的英勇榜樣。

    ” 那些布告上的标語都是各種應征入伍的德國記者杜撰的,蠢笨腐朽的奧地利試圖通過這些布告來激勵那些從來不看标語的士兵。

    當寫有英勇事迹的小冊子被寄到前線時,它們要麼是被撕下來卷煙絲,要麼是派别的用場,以便與冊子裡所寫的罕見事迹體現出的價值和精神相符合。

     軍士長走出了守衛室,想去找個軍官。

    帥克在看一個布告:“救護隊把重傷員轉移到一個隐蔽山谷中備好的馬車上。

    馬車一裝滿,他們就立即駛向急救站。

    俄軍發現了這些馬車,開始轟炸他們。

    皇家第三陸軍服務中隊的運輸兵約瑟夫·邦格的馬被流彈擊中而死。

    邦格哀呼:‘我可憐的馬啊,你怎麼死了呢!’就在他哭叫時,自己也被彈片擊中。

    盡管如此,他仍卸下馬具,将三匹馬拉的馬車拖到安全的隐蔽處,之後他又折了回去,拿回了那匹死馬的馬具。

    俄軍仍在射擊。

    ‘打吧,盡管打吧,你們這些該死的魔鬼!我是不會把馬具留在這裡的!’,他一邊咕哝着這些話,一邊從馬身上卸下馬具。

    最後他把馬具拖回了馬車。

    救護隊的人大聲斥責了他,因為他長時間不見蹤影。

    這個勇敢的士兵辯解道:‘我不能丢下馬具。

    它幾乎是全新的。

    放棄它太可惜了,我想。

    我們的馬具本來就不多。

    ’然後他到了急救站,直到那時他才報告自己受傷了。

    後來他的長官在他胸前挂了塊銀質英勇勳章。

    ” 帥克讀完這些後,軍士長仍然沒有回來。

    帥克跟守衛室裡的後備兵說道:“這是個典型的英勇榜樣,不過要是一直這麼幹的話,軍隊除了新馬具可得不到什麼别的。

    我在布拉格的時候,在《布拉格官方公報》上看過一個更好的範例,講的是約瑟夫·沃伊納博士,一個一年期的志願兵。

    他去了加利西亞的第七野戰步槍營。

    在一場白刃戰中,他的腦袋中了一槍。

    當士兵們要把他帶到急救站時,他朝他們喊,說他不需要包紮,中槍就跟挨個巴掌似的,沒什麼大不了。

    他想立即跟連隊一起繼續前進,但又飛來一塊彈片削掉了他的腳脖子。

    他們再一次想把他擡走,他卻開始拄着根棍子一瘸一拐地移向火線,不時用那根棍子抵擋敵人的攻擊。

    不幸的是,另一枚炮彈又飛向了他,炸掉了他拄着棍子的那隻胳膊,于是他就把棍子移到另一隻胳膊,嚷着說他絕不會饒了他們。

    要不是他過了一會兒被流彈炸死了,天知道他會怎麼樣。

    要是那些炸彈沒要他的命,或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