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兒

關燈
男人們出遠門的時候,女人們都喜歡聚在村頭的槐樹下。

    陽光從老槐樹的枝葉間灑下來,在秀子粉嫩的臉龐上投下一抹金黃。

    女人們說笑,秀子也笑,但笑得淡淡的,藏不住那一抹愁情。

     秀子在想:青海是在哪個方向呢? 這一帶出木匠、瓦匠、泥水匠,多是祖傳。

    過了大年,吃了象征一家人團圓的湯圓,男人們就坐不住了,在村巷間碰了面,寒暄幾句,便急切地打聽着工地上的事情。

     這裡的匠人有跑西藏的習慣。

    一個村裡的匠人們聚在一處工地上,遇到個事,就能抱成團,不吃虧。

    今年,強娃卻另外說好了青海的一處工地。

    村裡就他一個人在那處,秀子有些擔心。

    強娃說:“秀子,不怕!到年底,我給你掙大把大把的票子回來。

    ” 過了二月二,男人們陸續出了門。

    到三月三,該到羊馬場拜送子娘娘了。

    秀子和村裡的女人們邀約着趕場,看見街上的男女成雙成對,心裡頓時空落落的。

    男人們一走,田裡的農活就全甩給了女人們。

    割了麥,秧子也該栽了,可田還幹着,女人們就到上遊趕水。

    趕水常常是在夜晚。

    女人們兩三個人一路,扛幾把鋤頭,打個手電筒,就沿着溝渠彎彎曲曲地到上遊去了。

    秀子膽小,女人們就叫她在堰頭守水。

     月亮在浮雲中時隐時現。

    秀子覺得身上有些發冷,想唱歌來壯膽,卻不知道唱什麼好。

    秀子想,要是強娃在身邊就好了。

    強娃天生一副好嗓子,會唱許多歌。

    黃昏的時候,牛在河灘埋頭吃草。

    強娃往水面打個水漂,等那一圈圈漣漪平靜了,強娃就扯開嗓門兒唱起來: 太陽出來啰喂,喜洋洋啰喂, 拿起扁擔啷啷扯,咣扯, 上山砍柴啰——喂! …… 活了十九歲,秀子還沒有見過這麼快樂的放牛娃。

    可強娃心裡藏着深深的愁苦呢。

    暮色湧上來的時候,秀子聽見強娃壓低了嗓子在唱: 小白菜呀,兩三歲呀, 死了娘呀…… 暮色又深又濃,秀子的心裡,第一次裝滿了一個小夥兒的悲與喜。

     像朵花兒般的秀子竟喜歡上了個窮得叮當響的孤兒!親戚們七嘴八舌。

    出嫁那天,父親黑着臉,一早就到城裡趕場去了。

    強娃和同村幾個年輕人從對岸涉水過來。

    秀子緊緊偎在強娃身邊,邊走邊回頭看站在家門口依依目送的母親。

    冬日的陽光照在母親鬓邊的白發上。

    母親的身影漸漸小了,秀子心裡又甜又苦。

     這兒隻有一條彎彎的村道和外界相連,每隔十來天,就有一個老頭來村頭吆喝:“新鮮的挂面兩斤麥子粜一斤喽!” 老頭的擔子上挂了把胡琴,興緻來的時候,老頭将胡琴取下來,眯了眼,在風中咿呀咿呀地唱。

    待那琴聲低了,秀子小心地上前:“大爺,您知道什麼是‘花兒’嗎?” 秀子是從強娃的信中學會了一個新的詞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