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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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以及感受到的,是某個已經死去超過五百年的人的記憶。

    ” 卡勒姆突然意識到,在她說話間,索菲亞已經慢慢地、有意地從他身邊退開了。

    新的恐懼鑽過他體内,他懇求地向她伸出手——向着這個此地唯一一個似乎真正将他視為人類的人,這個将他放入這隻手臂中的人: “等等!”他乞求道,但已經太遲了。

     他被猛然吊入半空,仿佛被一個巨人抓住,仿佛這整場折磨不過是某種扭曲的遊樂場項目。

    那隻手臂抓住他,以無法掙脫的力量搖動着他,而卡勒姆·林奇無助地吊在上面,如同這無情機械掌中的一隻破布娃娃。

     “你必須要理解,你無法改變發生的事,卡勒姆,”索菲亞說,擡高了聲音以蓋過吊臂的嗡嗡聲,“試着跟從那些影像。

    如果你試圖改變任何事,或試圖掙脫,這可能會給你帶來危險。

    跟從那些記憶。

    ” 自那可怕的一天——他撞見母親仍有餘溫的屍體,看見父親朝他步步走來,父親手上那把用來殺死母親的刀還滴着血,準備将他也殺死的那天——卡勒姆就決定永遠、絕對不讓任何人控制他。

    甚至在監獄中,他也一直保持着自我的意志。

     但在這裡,這隻手臂,在一瞬間就将一切自我控制從他身上奪走。

    而卡勒姆有一種可怕的預感,不知怎的,他們将從他身上奪走一些東西,甚至包括那些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曾擁有的。

     更多的機械嗡鳴。

    手臂将他四處移動,索菲亞正在下達指示,它們對他來說完全沒有任何意義,卻将影響一切。

     “接合掃描器!”索菲亞下令道。

     無數透鏡猛地聚集到他面前,一個接一個,它們的“眼睛”在開阖着,觀察着——仿佛從某個瘋狂科學家的春夢中走出的設備降下來,伴随着不祥的咔嗒聲,緩緩地移動。

     卡勒姆将視線從這些機械上移開,低頭看着下方的人類和他們所注視的屏幕。

     “掃描器讀取記憶。

    ”其中一個人對索菲亞叫道。

    索菲亞在距離卡勒姆已足有二十英尺的地方,擡起橢圓形的臉龐望着卡勒姆。

     “狀況?”她詢問自己的部下,盡管她的雙眼仍舊緊緊盯着卡勒姆。

     “血流量與神經活動監視中……DNA配對确認。

    ” 索菲亞沐浴在藍光中,她擡頭沖卡勒姆微笑:“跟從它,卡勒姆。

    ”她再度勸告道,盡管她允許他們對他做下這一切,卡勒姆卻還是感到她是站在自己這一邊的。

     “掃描DNA鍊,時間點搜索中。

    ” 現在,那隻手臂以驚人的溫柔移動着卡勒姆,慢慢地将他擡起、放下,将他轉向面對一架奇怪的設備、又繼而轉向另一架。

    他現在冷靜下來了,漸漸适應了這種感覺,盡管他的心髒仍在狂跳,呼吸短促劇烈。

     “第一記憶配對鎖定。

    ”助手宣布。

     “自我意識完整性?”索菲亞詢問。

     “适宜。

    ”這一次,做出回應的是個女性的聲音。

     “嘗試進行同步。

    ”索菲亞下令。

    她仍擡頭注視着他,而他看見她的眉毛因擔憂而蹙起。

    擔憂他?不,更像是擔憂這個計劃。

     “第一先祖鍊接完成。

    我們找到阿吉拉爾了。

    ” 卡勒姆突然先輕抖了一邊手腕,随後又抖了另一邊。

    臂铠中隐藏的袖劍彈了出來。

    他清楚自己完全沒有這麼做的意願,于是像個白癡一樣看着這一雙不受自己控制的手腕。

     “自我意識完整。

    ”那個女助手的聲音飄入他的耳中,不知怎麼的仿佛有些遙遠。

     出于某種原因,盡管閉上雙眼似乎并不恰當,他卻希望這麼做。

    幾次心跳之後,他屈服了,顫動地合上了他的眼睑。

     一種奇怪的平靜降臨。

     “同步達成。

    ”一個男人的聲音說。

     随後是她的聲音,如音樂般,如夏日的輕息,帶着平靜的喜悅:“果然在那兒!” 慢慢地,卡勒姆睜開雙眼,極度平和,就如同當他阖上雙眼時的極度恐慌。

     “開始回溯。

    ”天使說。

     “回溯進行。

    ” 随後卡勒姆落了下來。

     石制地闆猛地沖向他,這種視覺沖擊力讓他感到一陣反胃。

     忽然間,地闆仿佛打開來,将他吞入一條充滿着炫目光線,火焰般、翻攪着的隧道。

    随後,在卡勒姆還來不及在這景象前閉起眼睛時,光線消失,一切變得灰蒙蒙的,而他正向下注視着一座雄偉的、被陽光繪上金與棕與青銅色澤的城市。

     在他平穩地劃過這景色上方時,他注意到了每一件事——甚至多過他以為自己的雙眼所能夠觀察的極限。

    他突然奇異地想起了如此遙遠的、過去的那一天,飛過他頭頂上空的鷹。

    那時他嘗試騎車跳過那道缺口、并失敗了,那時他最大的擔憂就是如何向他的父母解釋他把自行車和自己弄成了那副樣子。

     那時他的生活被粉碎了 随後那道記憶,以及卡勒姆·林奇的全部,屈從于他眼前所展開的這一片浩瀚,屈從于鷹的視界,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