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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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套。
” “你幹——嗎說這話？”他拖長了聲音惡狠狠地問，“你嘴裡亂七八糟地說什麼？” “我是說，你從來沒有向上帝獻上一句掏心窩子話，我從來沒聽到過一句！” 外祖父臉漲得通紅，渾身哆嗦，在椅子上一下跳了起來，拿起小碟子就往外婆頭上扔，一邊扔，一邊吱吱哇哇，就像鋸子鋸到木頭節疤似地尖叫： “滾，你這老妖婆！” 他在向我說到上帝力大無邊時，總是首先強調上帝這種力量的殘酷無比。
他說，如果人犯了罪，那就要被淹死，要是再犯罪，就得燒死，把他們的城市全都毀滅。
有時上帝用饑餓、瘟疫來懲罰人，上帝總是用劍來統治人世，用皮鞭來對待犯罪的人。
“每個因為不服從而破壞上帝法規的人，都要受到苦難和死亡的懲罰！”他用很細的手指骨笃笃地敲着桌子，訓誡我說。
我很難相信上帝那麼殘酷，懷疑這一切都是外祖父故意捏造出來的，他不是為了要我恐懼上帝，而是為了要我怕他。
于是我直言不諱地問他： “你說這些是要我聽你的話，對嗎？” 他也直率地回答我說： “嗯，當然是啦！你膽敢不聽我的話？！” “那外婆怎麼不像你這樣？” “你别相信她，别信那個老糊塗！”他嚴厲地教訓我，“她從年輕時起就蠢，她不識字，傻裡傻氣的。
我要關照她，不準她跟你談這些大事情！我問你，天使的級别有多少？” 我回答了他，并問道： “這些官是什麼人啊？” “啊唷，看你亂扯到哪兒去了！”他微微一笑，眼睛避開，不看我，咬了一會兒嘴唇，不樂意地解釋說： “當官，這是人的事情，跟上帝沒有關系！官實際上是吃法律的[86]，他們靠吃法律過日子。
” “法律是什麼樣的？” “你問法律？法律就是風俗習慣。
”老頭兒越說越高興、越說越有勁了，他那雙顯得很聰明的、能刺痛人的眼睛時時閃閃發光。
“人們在一起生活，大家都同意說：‘就這樣最好，我們就把這件事當做我們自己的風俗習慣吧。
’于是我們就給這件事立下規矩，定成法律！比方說，幾個小孩子準備做遊戲，大家商量好怎麼玩法，定個什麼規矩，好了，大家約定的這個規矩就是法律！” “那麼當官的呢？” “當官的就像調皮的孩子，他一來就把所有的法律全都給破壞了。
” “為什麼？” “得啦，這你不會明白的！”他嚴峻地皺起眉頭說，接着又訓誡我說： “掌管人們所有事情的是上帝，人想幹這件事，而上帝卻叫你幹那件事。
人幹的一切事情都不是一成不變的。
上帝隻要吹口氣，一切就會化成灰燼，變成塵土了。
” 我對當官的發生興趣有很多原因，所以繼續追問： “可雅科夫舅舅就這樣唱： ‘上帝的官，是光明的天使， 人間的官，是撒旦的狗腿子！’” 外祖父用手掌把胡子向上捋起，塞到嘴裡，閉上眼睛。
他的兩個腮幫不住地抖動着。
我明白，他在暗暗地笑呢。
“真要把你跟雅什卡的腳綁在一起扔到河裡去才好呢！”他說道，“這種歌他不該唱，你也不該聽。
這是那些該死的分裂派教徒開的玩笑，是分裂教派[87]想出來的，他們是異教徒。
” 他陷入了沉思，視線越過我注視着什麼地方，輕輕地拖長聲音說： “唉，你們這些東西……” 外祖父雖然把上帝可怕而高高地淩駕在人們的上面，但是他和外婆一樣，自己幹任何事情都要把上帝拉進來，不僅拉上帝，而且把無數的上帝的侍者——聖徒也拉來參與他的事情。
外婆仿佛除了尼古拉、尤裡、弗羅爾和拉夫爾以外，完全不知道其他聖徒，雖然他們也十分仁慈，對人也很親近。
他們走遍村莊、城市，過問人們的生活，具有人的一切特點。
外祖父說的那些上帝的侍者幾乎全是些苦難聖徒，他們打倒偶像，和羅馬教皇争論，因此他們受拷問、受烙刑、被剝皮。
有時，外祖父也幻想說： “主啊，幫助我賣掉這座破房子吧，哪怕有五百盧布賺頭也行啊，能這樣，我就向尼古拉聖徒做感恩祈禱！” 外婆笑眯眯地對我說： “這麼說，尼古拉要幫他這個老糊塗賣房子啦，看來尼古拉他老人家沒有更好的事情可做了！” 外祖父的教堂日曆[88]我保存了很久，在那本教堂日曆上，有他寫的各種各樣的手迹。
順便說一句，在約阿基姆節和安娜節的那頁上，他用紅墨水直體字寫着：“恩人幫我擺脫了災難。
” 我記得日曆上所指的那場“災難”：外公為了接濟兩個不走運的兒子，放起了高利貸，開始偷偷地收别人的東西做抵押，誰知，有人告了他的密。
一天夜裡，警察突然來搜查。
這一下家裡亂得一塌糊塗了，可後來一切平安無事。
因為這件事，外祖父從夜裡一直禱告到天亮，早晨他當着我的面在教堂日曆上寫下了這句話。
晚飯前，他和我一起念《詩篇》、日課經或者讀葉夫列姆·西林[89]的大厚本的著作，吃過晚飯以後，他又站到聖像前去祈禱了。
在夜晚的寂靜中，久久地聽到他那凄涼的忏悔詞： “我向你敬奉什麼，報答你什麼呢？你這
” “你幹——嗎說這話？”他拖長了聲音惡狠狠地問，“你嘴裡亂七八糟地說什麼？” “我是說，你從來沒有向上帝獻上一句掏心窩子話，我從來沒聽到過一句！” 外祖父臉漲得通紅，渾身哆嗦，在椅子上一下跳了起來，拿起小碟子就往外婆頭上扔，一邊扔，一邊吱吱哇哇，就像鋸子鋸到木頭節疤似地尖叫： “滾，你這老妖婆！” 他在向我說到上帝力大無邊時，總是首先強調上帝這種力量的殘酷無比。
他說，如果人犯了罪，那就要被淹死，要是再犯罪，就得燒死，把他們的城市全都毀滅。
有時上帝用饑餓、瘟疫來懲罰人，上帝總是用劍來統治人世，用皮鞭來對待犯罪的人。
“每個因為不服從而破壞上帝法規的人，都要受到苦難和死亡的懲罰！”他用很細的手指骨笃笃地敲着桌子，訓誡我說。
我很難相信上帝那麼殘酷，懷疑這一切都是外祖父故意捏造出來的，他不是為了要我恐懼上帝，而是為了要我怕他。
于是我直言不諱地問他： “你說這些是要我聽你的話，對嗎？” 他也直率地回答我說： “嗯，當然是啦！你膽敢不聽我的話？！” “那外婆怎麼不像你這樣？” “你别相信她，别信那個老糊塗！”他嚴厲地教訓我，“她從年輕時起就蠢，她不識字，傻裡傻氣的。
我要關照她，不準她跟你談這些大事情！我問你，天使的級别有多少？” 我回答了他，并問道： “這些官是什麼人啊？” “啊唷，看你亂扯到哪兒去了！”他微微一笑，眼睛避開，不看我，咬了一會兒嘴唇，不樂意地解釋說： “當官，這是人的事情，跟上帝沒有關系！官實際上是吃法律的
” “法律是什麼樣的？” “你問法律？法律就是風俗習慣。
”老頭兒越說越高興、越說越有勁了，他那雙顯得很聰明的、能刺痛人的眼睛時時閃閃發光。
“人們在一起生活，大家都同意說：‘就這樣最好，我們就把這件事當做我們自己的風俗習慣吧。
’于是我們就給這件事立下規矩，定成法律！比方說，幾個小孩子準備做遊戲，大家商量好怎麼玩法，定個什麼規矩，好了，大家約定的這個規矩就是法律！” “那麼當官的呢？” “當官的就像調皮的孩子，他一來就把所有的法律全都給破壞了。
” “為什麼？” “得啦，這你不會明白的！”他嚴峻地皺起眉頭說，接着又訓誡我說： “掌管人們所有事情的是上帝，人想幹這件事，而上帝卻叫你幹那件事。
人幹的一切事情都不是一成不變的。
上帝隻要吹口氣，一切就會化成灰燼，變成塵土了。
” 我對當官的發生興趣有很多原因，所以繼續追問： “可雅科夫舅舅就這樣唱： ‘上帝的官，是光明的天使， 人間的官，是撒旦的狗腿子！’” 外祖父用手掌把胡子向上捋起，塞到嘴裡，閉上眼睛。
他的兩個腮幫不住地抖動着。
我明白，他在暗暗地笑呢。
“真要把你跟雅什卡的腳綁在一起扔到河裡去才好呢！”他說道，“這種歌他不該唱，你也不該聽。
這是那些該死的分裂派教徒開的玩笑，是分裂教派
” 他陷入了沉思，視線越過我注視着什麼地方，輕輕地拖長聲音說： “唉，你們這些東西……” 外祖父雖然把上帝可怕而高高地淩駕在人們的上面，但是他和外婆一樣，自己幹任何事情都要把上帝拉進來，不僅拉上帝，而且把無數的上帝的侍者——聖徒也拉來參與他的事情。
外婆仿佛除了尼古拉、尤裡、弗羅爾和拉夫爾以外，完全不知道其他聖徒，雖然他們也十分仁慈，對人也很親近。
他們走遍村莊、城市，過問人們的生活，具有人的一切特點。
外祖父說的那些上帝的侍者幾乎全是些苦難聖徒，他們打倒偶像，和羅馬教皇争論，因此他們受拷問、受烙刑、被剝皮。
有時，外祖父也幻想說： “主啊，幫助我賣掉這座破房子吧，哪怕有五百盧布賺頭也行啊，能這樣，我就向尼古拉聖徒做感恩祈禱！” 外婆笑眯眯地對我說： “這麼說，尼古拉要幫他這個老糊塗賣房子啦，看來尼古拉他老人家沒有更好的事情可做了！” 外祖父的教堂日曆
順便說一句，在約阿基姆節和安娜節的那頁上，他用紅墨水直體字寫着：“恩人幫我擺脫了災難。
” 我記得日曆上所指的那場“災難”：外公為了接濟兩個不走運的兒子，放起了高利貸，開始偷偷地收别人的東西做抵押，誰知，有人告了他的密。
一天夜裡，警察突然來搜查。
這一下家裡亂得一塌糊塗了，可後來一切平安無事。
因為這件事，外祖父從夜裡一直禱告到天亮，早晨他當着我的面在教堂日曆上寫下了這句話。
晚飯前，他和我一起念《詩篇》、日課經或者讀葉夫列姆·西林
在夜晚的寂靜中，久久地聽到他那凄涼的忏悔詞： “我向你敬奉什麼，報答你什麼呢？你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