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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飲酒時讀,床榻上讀, 呼吸尚存,則高聲誦讀, 心系斷魂人, 讀到己斷魂。

     每個到訪匹特山附近老詹姆士一世墓地的遊客都會在韋塞爾·卡斯特的墓碑上瞧見這首打油詩——毋庸置疑,此為伊麗莎白時代記錄在案的最差勁歪詩之一。

     另據考據、訓诂、古文物學者的說法,他是在三十七歲時死的。

    但因為我們這個故事與一次暗夜追蹤有關,所以我們發現他依然健在,仍然讀着書。

    他的眼睛多少有些暗淡了,肚子也有些腆起來了——顯然他是個疏于鍛煉的懶骨頭——噢,老天!但是,一個時代終歸是一個時代。

    在伊麗莎白女王的統治下,在馬丁·路德宗教改革的感召下,沒誰能幸免被熱情的精神所攫獲。

    齊普賽街的每間閣樓裡都在出版那首新無韻詩篇《大葉》(或者說是雜志)——隻要不屬于那些反動的“聖迹劇”[1]範疇,齊普賽街的演員都能演。

    英文版的《聖經》在幾個月内就被“大規模”印制了七回。

     現在,韋塞爾·卡斯特(年輕時曾出過海)是一個撿到什麼書都可以讀的讀書人——讀有關神聖友誼的手稿;用黴爛詩人的作品佐餐;在印制《大葉》雜志的商鋪裡虛度時光。

    他極其隐忍地傾聽年輕的劇作家們的争論及争吵,而背後,這幫人又用能想得出的最惡毒的話去指控對方偷盜剽竊,或者任何想得出的罪名。

     今夜他擁有一本書——此書雖然過度詩歌體,但他還是認為其中包含了一些極好的政治諷刺。

    埃德蒙·斯賓塞[2]的《仙後》就擺放在他面前,搖曳的燭光下,他已經讀完了一個篇章,正要開始讀下一篇章: 《布裡托瑪耳提斯傳奇》或曰《貞節頌》: 貞節啊貞節, 這淩駕于一切之上的美德…… 樓梯上突然傳來一陣奔跑的腳步聲,一扇單薄的生鏽鐵門給猛然推開,一個未着短上衣的男人沖了進來,大口喘着氣,抽泣,處于崩潰邊緣。

     “韋塞爾,”話語間差點噎住,“快把我藏起來,看在女王的分上!” 韋塞爾·卡斯特站起身,小心地合上書,又帶着些許擔憂地闩上門。

     “有人追我,”軟底鞋喊着,“我發誓有兩把缺心眼的快刀想把我剁成肉泥。

    他們看到我翻過後牆。

    ” “要保你周全,又不被複仇……”韋塞爾一邊說着,一邊怪異地打量着他,“那得需要好幾個短槍營的士兵和那麼兩三支艦隊。

    ” 軟底鞋如釋重負般滿意地笑了。

    他抽噎的喘氣聲業已變成疾速平穩的呼吸。

    他身上因黑夜追殺而産生的緊張氛圍也變為一種淡淡的令人不安的譏諷。

     “我覺得有點兒吃驚。

    ”韋塞爾繼續說。

     “他們是兩隻如此陰沉可怕的猿猴。

    ” “總共三隻。

    ” “要是你把我藏起來,會隻剩兩隻。

    噢……老天啊,快點兒吧,一眨眼的工夫他們就會出現在樓梯上的。

    ” 韋塞爾從屋角拿來一根拆卸下來的梭标,伸舉到天花闆上,移開一道通往閣樓的粗糙的活門。

     “沒有梯子。

    ” 他搬來一張凳子擱在活門底下,軟底鞋站了上去。

    他蹲下身子,猶豫了一下,又蹲下,然後猛然完美一躍,抓住了活門洞口的邊緣。

    他吊在那裡,擺動了一會兒,換了一下手,最後一縱攀了上去,消失在頂部的黑暗中。

    上面傳來一群老鼠四處亂竄的聲音,活門複位……一片死寂。

     韋塞爾回到書桌旁,打開他的《布裡托瑪耳提斯傳奇》或曰《貞節頌》等待。

    過了大約一分鐘以後,樓梯上傳來雜亂的腳步聲,接着是一陣讓人沒法忍受的錘子敲擊一般的砸門聲。

    韋塞爾歎了口氣,拿起蠟燭,站起身來。

     “誰呀?” “快開門!” “外面是誰?” 拳頭砸在脆弱的木門上,震得門框邊上紛紛掉下木屑來。

    韋塞爾把門打開一條窄縫,高高擎起蠟燭。

    他扮演的是一個膽小怕事、極受人尊敬,卻被可恥騷擾的公民的角色。

     “夜深人靜短短的休憩時間,你們這麼嚷嚷是不是有點太過分了……還有……” “閉嘴,碎嘴子老頭!你看到一個滿身大汗的家夥了嗎?” 兩位豪俠龐大的身影在狹窄的樓梯上晃動不停。

    韋塞爾借着燭光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