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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裡勒台,用漢人的太子繼承制,自己一人指定真金為繼承人,杜絕兄弟跟他争,屏蔽王族叔伯和戰功家族操控他,把他交給了劉遠春。

     蒙古小孩十歲上學,真金拜父親為師,一月裡有半月在劉家,等同養子。

    他是确定無疑的下一代大汗和皇帝,誰教化了他的腦子,誰便掌握日後的草原與漢地。

     忽必烈給父親的真正回報,不是趙國公,是漢人天下。

    漢人失去北方百餘年,北方由契丹人、女真人、蒙古人輪番占據。

    異族統治令北方漢人異化,契丹人曾建立遼國,蒙古人稱北方漢人為“遼人”,活得像契丹人的一支。

     蒙古人過不了長江。

    南方漢人的守城技術和龐大水軍,迫使蒙古武力轉向,西征中亞,遠達歐洲。

     活成異族的恐慌,令北方漢人急于打破跟南方的隔絕狀态,家有軍隊的世侯們想出一個危險的複國之法——幫助蒙古人強大到可以打下南方漢地,統一南北後,再用南方純正的漢文化,漢化蒙古帝國。

    恢複文化,等于複國。

     忽必烈是蒙古人中口碑不佳的一個王子,沒有繼承大汗的可能。

    他明白漢人世侯們的用心,情願交換。

    果然,隻有漢人能幫他,傾北方漢地的人力财力,打了四年内戰,降服草原上的兄弟們,當上蒙古大汗。

    太子送入劉家,為兌現承諾,還漢人一個天下。

     年輕的忽必烈是個“唯我”的人,認為人隻有一生,求一生輝煌。

    蒙古帝國日後怎樣?我已不在,與我無關。

     年老的忽必烈又活成了蒙古人,像所有蒙古老人一樣,想到子子孫孫。

    劉遠春死後,他沒了束縛,大量任用中亞白人填補官場,冷落漢人世侯子弟。

     他還追求一生最後的戰功,要吞并漢地之外,那些遠在伏爾加河、波斯灣,名義稱臣實則獨立的蒙古諸王的地盤。

    打仗的錢,由漢地出,中亞白人當官後,主要是索錢。

     真金太子像個世侯子弟一樣被冷落。

    名義上是大元的軍事統帥、首席财務官,實則除了有權看機密文件,并無軍權和财權,不能任命任何官員。

     中亞白人掌權後,南方漢地未能改變北方,開始異化。

    一座座南方名城,變得像波斯灣古鎮。

     世侯子弟們希望文散春重演父親當年風采,一番話折服忽必烈,令其遵守承諾,重行漢化。

     忽必烈十歲,已受漢化,那時還人在草原。

    蒙古王室給他聘漢人老師授課,規定他學漢人的聰明,不學漢語。

    王室成見,說了漢語,會忘記自己是蒙古人。

    他學波斯語,中亞諸國的王室皆說波斯語,蒙古王室遵從此标準。

     為何波斯語不會讓人忘本?王室沒有解釋。

     他有了越來越多的漢人老師,長大後有了越來越多的漢人幕僚,都需要翻譯,直到劉遠春出現。

    父親說一口純正的宮廷式波斯語,見忽必烈前,四十天練就,真是聰明。

     直接交談的歡愉,令忽必烈一見之後,留父親連談了二十餘天,定下交換天下的大計。

     文散春比父親聰明,波斯語三十二天學會。

    他是多才多藝,不是父親的治世之能。

    忽必烈年輕時跟父親一起修道教長生術,比父親活得長,像所有七十歲的蒙古老人一樣,有着近乎神的權威感。

     世侯子弟們改正天下的心願,寄望于文散春跟忽必烈的一席談。

    他有口才,沒有對忽必烈開口的自信。

    日子拖久,他逃了,來到熱乎乎的南方。

     趙國公失蹤半年,國公府由妹妹回娘家接管,對外封鎖消息。

    唉,不該在妓院鬥毆,惹來轟動南方的追殺,讓妹妹注意。

    死于我手的楊次子,是我的克星,絕了我的好日子。

     妹妹一直未育。

    文散春妻妾皆具,懷孕即流産。

    帶異族滅本族之國,大不義,劉家該絕後…… 太子正室稱為太子妃,是位蒙古女子。

    為躲開戰功家族,挑選的貧家女,十五歲還在草原上擠牛奶。

    妹妹叫劉純想,是僅次于太子妃的良娣(第一側室),三品官待遇。

     女兒像父親,純想良娣繼承了劉遠春“視萬物如刍狗”的名士氣派,一雙冷靜透亮、看穿榮辱的眼。

    刍狗,草紮的狗形,祭祀時擺上供台,受盡恭敬,祭祀後扔了,賤如垃圾。

     文散春知道,在她心中,自己也是隻刍狗。

    此生富貴,是父親給的,沒了趙國公名号,什麼也不是。

    唉,南方半年,終于活得賤如垃圾。

    我的快樂,她看不起。

     一見純想良娣,安達便氣弱,謙卑恭順。

    查哥哥下落,她查清了六朵路雜造局的底細。

     造火器,公認的廢品率高,把好的當成廢品,便可不上交朝廷。

    扣下的火器,先是走私過境,賣給南方大宋的土豪大戶,大宋滅亡後賣給反元的起義軍。

    起義軍都是一小股一小股,不懂聯合,難成事,不斷新生與被殲滅。

    他們生生死死,安達一直在賺錢。

     能當上雜造局總督,是賄賂了一個蒙古戰功家族,罩着他扮成粟特人謀得此職。

    開發了賣敵軍火的生意後,更需罩着,賺的錢,自己留三十分之一,其餘獻給戰功家族。

     三十分之一,是自利的極限,超越這比例,會招禍。

    戰功家族滿意,算上滅大宋前的小二十年,他當了三十餘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