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生下我們之前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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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如此尴尬?“是的,是的,家裡還有些餅幹。

    ”他還記得。

    他還記得。

     他當然記得。

    這當口,盡管内心深處發出警告,也曾提醒自己要有自制力,但他一直努力收斂的笑意還是滿溢出來。

    這幾乎就像是一部軍事主題的喜劇片中的情節,無望又倒黴的新兵努力爬到牆上,然後一屁股摔到了牆的另一側,雖然蠢蠢的,看起來很笨拙,卻不知為何滿心感激。

     邁克爾·鄧巴屈服了。

     “我很樂意去你家聽你彈鋼琴——運鋼琴那天我隻聽到了幾個音節。

    ”然後,他停頓了一下,過了好一會兒才重新開口,“這樣吧,要不要進來坐坐?” 他家裡彌漫着一種友好的氣氛,卻也帶着一種不安。

    珀涅羅珀不知道該如何表述,但邁克爾肯定可以解釋。

    這裡曾有過一段别樣的人生,但現在已經消失殆盡。

     在廚房裡,他們互相做了自我介紹。

     他讓她在椅子上坐下來。

     他看到她注意到了自己粗糙的、沾滿粉塵的雙手,就這樣,一切拉開序幕。

    有那麼好長一段時間,至少三個小時,他們坐在桌前,坐在那張劃痕累累但讓人感到很溫馨的木頭桌子前。

    他們喝加了牛奶的茶,吃着餅幹,聊着關于胡椒街和這座城市的一切。

    他們聊到了建築工地和打掃衛生時遇到的故事。

    事實上,一旦她不再擔心自己的英語是否說得标準,她的話反而很好懂,這讓他有點吃驚。

    畢竟,她有很多事想要告訴他: 一個全新的國家,第一次見到大海的情形。

     以及來到這個南國後的震驚與敬畏。

     在某個時刻,他讓她詳細講講她來自哪裡,又是怎麼來到這裡的,珀涅羅珀伸手碰了碰自己的臉龐。

    她把一縷金發從眼前移開,過往如同潮水般湧上心頭。

    她記起了那個臉色蒼白的小姑娘,她曾将那些書中的故事聽了好多遍,想起了維也納和像行軍床一樣的一排排的上下鋪。

    但她講得最多的是鋼琴的故事和窗外寒冷又寂寥的景色。

    她講起了那個留着小胡子的男人,那個不流露情感卻愛得深沉的男人。

     她既平靜又冷靜地開口說道: “我是和斯大林的雕塑一起長大的。

    ” 夜晚漸漸在他們身旁流逝,他們聊到了過往的故事和事情發生的地點,也聊到了為何會成為現在的自己。

    邁克爾講起了羽毛鎮——那一場場大火,那一片片礦井,以及河邊的鳥鳴。

    他并沒有談及艾比,現在還不是談她的時候,但她的身影徘徊在每段故事的邊緣。

     相比之下,珀涅羅珀總覺得自己應該停下來了,但又突然有那麼多事想要傾訴。

    當她講起那些蟑螂以及它們造成的恐慌時,邁克爾大笑起來,但聲音中充滿了同情;當他聽到那些紙房子的故事時,也忍不住微張嘴巴,感到有些吃驚。

     等她起身準備離開,早已是午夜時分,她為自己唠叨了那麼多而抱歉。

    邁克爾卻說:“别這麼說。

    ” 他們站在水槽邊,他清洗着杯子和碗碟。

     珀涅羅珀留下來幫着烘幹了它們。

     仿佛有什麼自她體内升騰,同樣,他也有這樣的感受。

    他們的人生多年來都是一片甯靜的荒蕪。

    他們都沒有融入這個鎮子,沒有在這裡享受過生活。

    隻有他們心裡清楚這不是遊戲,也從未這麼熱情。

    但他們知道——他們必須這麼做: 不再等待。

    不再彬彬有禮。

     要從體内釋放出這種狂野。

     很快,對他而言,這一切變得無法承受了。

     多一秒,他也無法忍受這種沉默的煎熬。

    他邁出一步,伸出手,賭了一把——他的手上還沾着肥皂沫。

     他冷靜又堅定地攬住了她的手腕。

     他不知道為什麼,也不知道怎麼會變成這樣,但另一隻手已經搭在了她的臀部,他不假思索地摟住她,親吻她。

    她的前臂還是濕漉漉的,衣服也濕了一塊——就是襯衫的補丁處——他緊緊抓住她的襯衫,手攥成了一個拳頭。

     “天哪,對不起,我——” 珀涅羅珀·萊西尤斯科,做出了有生以來最令他感到驚詫的行為: 她抓過他濕漉漉的手,把它伸進了自己的襯衫裡——放在了相同的位置上,但緊緊貼着皮膚——她用來自東歐的語言給他傳遞了信息。

     “Jeszczeraz”。

     一片寂靜,氣氛嚴肅,幾乎讓人笑不出來,就好像這個廚房的存在就是為了等這件事發生。

     “這句話的意思是,”她說,“再來一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