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路哭到了維也納

關燈
“對不起,爸爸。

    ” 這一刻,他們親了親對方的兩邊臉頰,又在右半邊臉上親了第三下。

     “再見。

    ” “暫時的。

    回頭見。

    ” 不,你不會再見到我了。

    “是,是,回頭見。

    ” 她餘生都因自己接下來的行為而倍感欣慰。

    在登上火車之前,她轉過身,說道:“如果不是你用那樹枝打我,我真的不知道要怎樣才能學會彈鋼琴。

    ”每次離開前她都會說這些。

     老人點了點頭,努力不讓她看到自己,他的臉色瞬息萬變,就好像波羅的海般波濤洶湧。

     波羅的海。

     她總是這樣解釋。

    她說父親的臉龐變成了一片汪洋。

    那深深的皺紋,那對眸子。

    甚至是那片小胡子。

    所有一切都籠罩在陽光下,沉浸在冰冷、冰冷的水中。

     整整一個小時,她都透過車廂的玻璃向外看着,看着東歐從她身邊掠過。

    她想到父親很多次,但直到她看見另一個男人——一個長得像列甯的人,她才想起那份禮物。

    手提箱。

     火車疾速前行。

     她先是看到了那些内衣褲和襪子,然後是那個棕色的包裹,但即便那時她仍舊沒有理清頭緒。

    多出來的那些衣物可以解釋為老頭子的古怪舉動。

    當她讀到關于肖邦、莫紮特和巴赫的那段話時,喜悅感攫取了她。

     但是她又打開了那個包裹。

     她看到了那兩本黑色封皮的書。

     封皮上的标題是用英文寫的。

     兩本書的最上面都寫着荷馬的名字,然後分别寫着伊利亞特和奧德賽。

     當她翻開第一本書并看到那個信封時,仿佛突然就清醒了,意識到後果嚴重。

    她一下子站起身,對着半滿的車廂輕聲念道:“不。

    ” 親愛的珀涅羅珀: 我想你會在前往維也納的路上讀這封信,所以從信的一開始就跟你說好——不要回頭。

    不要回來。

    我不會張開雙臂迎接你,反而會把你推開。

    我想你現在應該已經明白,在你面前有了另外一種生活,有了另一種活下去的方式。

     這個信封裡裝着你會用到的所有文件。

    等你到了維也納,不要搭出租車去避難營。

    司機要價太高,而且你會過早抵達那裡。

    那裡有公共汽車,也可以帶你到達目的地。

    還有,不要說你離開是因為經濟狀況不佳。

    隻需要這麼說:你害怕來自政府的打擊報複。

     我想這一切不會太順利,但你肯定可以抵達。

    你會幸存,你會活下去,有一天,我希望我們還能再見到彼此,那時你會用英語給我讀這些書——我希望英語以後能成為你使用的語言。

    如果你永遠沒辦法回來,我想讓你讀給自己的孩子們聽,就好像那是在深酒紅色大海上發生的故事。

     最後我想說的是,在這個世界上,我隻教過一個人彈鋼琴,盡管你犯了不少錯,但能教你我很開心,這是我的榮幸。

    這是我最用心、也最熱愛的事。

     你誠摯的,滿懷愛意的瓦爾德克·萊西尤斯科 那麼,你會怎麼做? 你會說些什麼? 珀涅羅珀,犯錯者,又那麼站了幾十秒,然後緩緩跌回到座位裡。

    她保持沉默,渾身顫抖,手裡抓着信,膝蓋上放着那兩本黑色封皮的書。

    她開始哭泣,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對着窗外轉瞬即逝的歐洲大陸,如同迷失了一般的珀涅羅珀·萊西尤斯科不停地無聲哭泣。

    她一路哭到了維也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