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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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是呀……”溫子關上資料櫃的雙層移門,上好鎖。

    與幸太共同生活過的日子就此徹底畫上句号。

     “我先下班了。

    ” “辛苦了。

    ” 溫子走出辦公室,背後傳來野木副院長的聲音。

     (好了。

    這樣就沒事了……) 溫子正要進入更衣室時,門突然被猛地推開了。

     已經換好衣服的寺尾早月出現在溫子面前,臉上略施淡妝。

     “明天見。

    ”她語氣輕松,與溫子擦肩而過。

     員工通道在更衣室右邊,寺尾早月卻朝反方向走去。

    那邊是遊戲室,一歲以上的孩子吃完晚飯正在裡邊自由玩耍。

     溫子忽然明白過來:“你這是要去哪裡?” 面對溫子的诘問,寺尾早月回過頭答道:“回家前我再去看看健一郎,我不在他可難過了,最後再抱抱他,讓他乖乖等着我……” “别去了。

    ” “為什麼……” “不是已經跟孩子們道過别了嗎?” “他隻要看到我,就别提有多高興了,總是一路跑過來,好可愛。

    ”寺尾早月的臉上寫滿了幸福。

     她陶醉于母親這個角色,頭一回擔負獨立養育的責任,這種情況很常見。

    可身為專業人士,她顯然還不夠格。

     “可是,你回去以後,健一郎總是哭個不停。

    ” “對啊,所以臨走前我要再去一次呀。

    ” “你還不明白嗎?正因為你的行為太輕率,影響到了健一郎,他的情緒才會不穩定。

    ” 寺尾早月的眼中閃着反抗的目光。

     “現在的你,隻不過是想滿足自己的願望罷了。

    通過健一郎,你找到了自己存在的價值,看到他那麼黏你,你心裡就舒服了。

    我說錯了嗎?” “我……哪有啊……” “這不叫愛,這隻是自我滿足。

    ” 寺尾早月恨恨地低下頭。

     “你先回去吧,别去看健一郎,明天……” “島本姐,你是因為幸太走了,嫉妒我和健一郎是吧?”寺尾早月壓着嗓子打斷道。

     “呃……” “我先走了。

    ”寺尾早月避開溫子的視線,踩着重重的腳步,從員工通道離開育嬰院,隻留下溫子自己站在那兒,茫然若失。

     (嫉妒……) 有人拍了拍溫子的肩膀。

    是村田公子。

     她似乎也在更衣室,剛才的對話都聽到了。

    她望着寺尾早月從員工通道離開的背影,悠悠地說道:“她還年輕。

    ” “是不是我說話不得當?” “我覺得挺好,直來直往。

    我相信她聽懂了。

    ” “明白就好。

    ” “正因為聽懂了,她才按照你說的,沒去看健一郎,直接回去了,不是嗎?” 溫子笑了笑,沒什麼信心的樣子。

     “别擔心了,她将來一定是個優秀的保育員。

    跟從前的你一模一樣。

    ” “是嗎?” “你忘啦?第一次面臨分離,那時候的你……” “村、村田姐,别提了……”溫子的臉龐忽然燥熱起來。

     村田公子爽朗地笑道:“不成熟是年輕的特權。

    好啦,回家吧,下班!家裡還有個大小孩在等我呢。

    ”說完便快步從員工通道走了出去。

     溫子獨自住在一幢兩層樓的公寓裡,距離雙葉之家大約三十分鐘車程。

    她開一輛二手紅色馬自達2。

    開車上下班途中,她會在車裡播放喜愛的歐美音樂,音量開得很大,有時還會跟着一起唱,權當舒緩壓力。

    而這一天,她連按下播放鍵的願望都沒有。

     溫子在一片寂靜中發動馬自達2,默默地握着方向盤。

    她努力集中精神駕駛汽車,好讓自己不去想别的事。

    把馬自達2停進公寓停車場,拾級而上,直到伸手打開房門的那個瞬間。

     溫子心中的悲傷突然鮮明起來,淚水眼看就要奪眶而出。

    把幸太帶回公寓的情景,瞬間在腦海中複蘇,再也無法抑制。

     擔任保媽的保育員,有時會将負責養育的孩子帶回自己家過夜,也就是所謂的“小住”。

    這麼做不僅能讓孩子們感受家庭化的氛圍,還有助于和保媽建立情感關系。

     在雙葉之家工作的時間段,不得不分神照顧其他孩子,唯有小住期間,保媽與孩子才能一對一地相處,度過宛如親生母子的親密時光。

    孩子們的喜悅自然不用說,對于保媽,能夠獨占孩子也是不可多得的寶貴經驗。

     溫子帶着幸太去超市買東西,做飯給幸太吃,一起洗澡。

    到了晚上,在榻榻米上鋪好被子一起睡。

    幸太用他小小的手掌,緊緊握着溫子的手指,安穩地墜入夢鄉。

    望着幸太天真無邪的臉龐,溫子感到特别平靜而滿足,這種感覺是無法從其他地方獲取的。

    為了保護這個孩子,溫子認為自己可以毫不猶豫地挺身而出,将自身的安危置之度外。

     溫子沒力氣準備晚餐,在房間正中央癱坐下來。

     寺尾早月那低沉的嗓音在溫子空落落的心中回響着。

     (也許她說得沒錯……) 或許寺尾早月的态度有些沒心沒肺,多少戳到了溫子的痛處,使她的口氣不自覺地強硬起來。

    溫子借教導新人的機會,實則發洩了内心的情緒。

     (我都已經幹了多少年保育員了……) 溫子抱着膝蓋,沉浸在深深的自責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