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栀子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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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四九年,馬至堯将軍來到島嶼。

    一同渡海過來的家人有妹妹馬三小姐,兒子馬懷遠,家仆黃媽和任豐。

    由仆人帶大的懷遠,這時候是十二三歲的少年。

     一行人由黑色轎車送達長安裡的官邸前。

     一棟殖民地時期地中海式樓房,白垩土的牆,黛青色的瓦,二樓還有鑲着镂花鐵栅欄的陽台,坐落在灰蒙蒙的日式木屋之間,顯得特别的典雅細緻,出類拔萃。

     張司機開門,恭候将軍下了車。

     兩排冬杉聳立在青石闆過道的兩旁,好似兩排衛隊,筆直引去洛可可風的嵌花玻璃門前。

    推開門,玄關寬敞,灰綠色瓷磚鋪出的是淨爽的地面。

    随本地習慣衆人去了鞋,換上涼快的土産草席拖鞋。

     海洋式拱柱托出正廳屋頂的高度,一盞巨大的水晶燈從中懸挂下來,借着門口過來的外光,這時正閃爍着星簇似的光芒,給郁暗的前廳提供了不用開燈也有燈的效果。

    是的,這一簇星光不但亮起廳堂,也亮起了它底下的一張大地毯。

     小心走上去,啊,華貴的波斯地毯,編織着的是圖案中有名的狩獵圖呢。

     出獵的狂熱時刻被定點和打平在地面,靜止中,隊伍排開永恒的陣勢。

    典型的小亞細亞薩薩尼風格,凝血一樣的底色上,一名年輕俊美的王公領着勇騎,金冠紅鬃,重複出現,馳騁在婉轉的藤蔓柳枝葡萄,缤紛的丁香百合石榴花叢間,空洞的大廳便顯出了一脈高貴、華麗、肅穆的氣象。

     順着S形樓梯往上走,地闆在腳下叽吱,發出陳年橡木的氣味。

    過道十分陰暗,引去各個卧房。

    推開門,迎面對牆扇扇蔥綠連續,原來窗外相思長得茂密,正歡布在窗玻璃上,迎接着各位新主人的到臨呢。

     走下樓,穿過大廳,穿過廂房,眼前突然明亮了,沿屋的背後修着一道蜿蜒的回廊,中國庭院風格卻是和前邊歐式建築不同,面對着一園幽深的花木,這時各種蔥茸的顔色和姿态展現的,正是秋天的最後一陣繁榮。

     原屋的主人是在這裡經營了滿足了他對南亞洲的愛慕呢。

     花香傳來,濃馥又憂郁,一時令人迷恍。

     什麼花,這秋天的黃昏,開得這麼的沉醉? 眼睛流連過庭園。

    山棕、葛藤、雲杉、水柳、金柏、銀松、金桂、山茶、相思、忍冬、合歡、草本和木本芙蓉、單瓣和複瓣杜鵑。

     一叢栀子就生在廊邊,綠郁郁的葉子,滿綴着白色的花朵。

     将軍命令除了必要用品和物件,其餘大小箱子不必開,都放到閣樓上去,包括了特别沉重的一隻鐵皮箱,裡邊裝着的是過去将軍自己打獲的和别人贈送的獵品。

     三小姐已過三十,仍稱小姐,雖然年少時也曾訂過婚,就這麼單身一直跟着哥哥。

    女兒去了南部的黃媽,一生跟随馬府,情願留下來。

    任豐本是将軍的随身勤務兵,現在打理庭園和廚房。

    總政治部派來的張司機負責将軍的進出,沒事時幫忙做些雜務,兼任的自然是情治工作。

     失去戰場,将軍不再有用武之地,空備一身經驗和膽識。

    總裁體恤将軍半生報效國家,好意讓他休歇休歇,解除了他的軍職,給以高級政務咨詢的頭銜,照享錢饷和特權。

     兒子由家仆忠心照顧,自己和妹妹相互伴陪,将軍是個有操守有教養的人,試着适應新環境。

    寶島天氣暖和,物産豐富,隻是有點潮濕,将軍一生跋涉颠簸沒有休閑過,倒是在這兒第一次獲得了安靜的生活。

     等待着号角響起的時間,全島軍民同胞同甘共苦修身養息。

    美國第七艦隊駛進海峽,航行于兩岸的藍天和海水,偶然有防空演習,不過引起稍稍的騷動,去後園的自用防空壕躲一會。

    那新的戰争停留在傳聞狀态,遠雷隐隐滾響,卻有待前來。

     将軍很喜歡房後的一圈回廊,從總戰部回官邸,常要在廊上的藤椅坐一會,這時任豐會給他拿來一杯紅葡萄酒和煙鬥。

    煙鬥已經清理幹淨并且裝好了将軍喜歡的駱駝牌煙絲。

    三小姐會下樓來,陪将軍在廊上坐一坐,直到眼前的園子漸次失去了光度。

     栀子的香氣總是忠心地伴陪着。

     台風前後,樓房特别潮濕,不知從什麼地方發出肉體腐爛的氣味,好像是死了幾天的老鼠藏在哪裡,還是肉臭了忘記扔,叫人忍不住掩鼻子。

    任豐和張司機花了一整天的時間搜尋和嗅聞,終于定點來源——閣樓上的那隻大鐵皮箱。

    兩人用了不少力氣把箱子扛下樓,趁太陽天,戴了手套,把藏品一件件拿出來,排列在後園的青石闆地上。

     象牙、犀角、猴頭、熊皮、虎皮、豹皮、老鷹、鸠翎等等,說什麼有什麼,稀奇珍貴的禽和獸,追逐和殺戮都已經過去了,現在舒舒服服躺在陽光下,面目雖猙獰,神情卻悠閑,衆獸們到底也是獲得了休歇和安甯。

     風雨過後,天空特别明亮,空氣裡沁漫着剩餘的水汽,和禽獸毛骨的黴腐氣。

    翻來覆去曝曬了好幾天,曬得透透的,然後任豐和張司機清理出樓閣一個角落,牆上釘出木闆架,把每件東西仔細包紮在塑膠袋裡,陳置在架上,總算控制了氣味。

     官邸有喜事:将軍再婚了。

     關于自己的第一次婚姻,将軍始終認為未完成。

    事情是這樣的,原來第一位夫人婚後不久就不見了。

     将軍為戰争而離家,總是在征途上,夫人枯守,愛的對象是抽象。

    戰争結束,夫人為理念信仰而出走,輪到将軍枯守,愛的對象則完全失去了。

     婚姻停滞在儀式的階段,高音懸在峰頂,戲止在高潮,蒂蕾被急雨打萎,熱情還沒能傾放就變成了殘念,對第一次婚姻,将軍一再有以上一類心情。

     這第二次婚姻,要從一個落雨的黃昏說起。

     将軍的黑色座車停在十字路口的紅燈前。

    細雨落在窗玻璃上成絲,一位女子立在雨絲之間,窗這邊的人行道的邊緣。

     她朝他的方向轉過頭來,一個面容突然打現在玻璃上,刹時他一驚——将軍以為自己又看見了第一位夫人。

     綠燈亮了,一大群腳踏車匆匆從眼前劃過去,刹時切入二十年時間,分開了兩面容顔;将軍醒過來。

     她沒拿雨傘。

    他遲疑着,是不是應該邀她入車,送她一段路? 沒設防的記憶突然受到襲擊,将軍深深沉入思索。

    他的臉上,他的眼睛裡,光開始照耀,一段曆史在昏暗的車廂裡明亮了。

     那時戰争剛轉敗為勝,人人精神振奮,可是空襲更為緊迫了。

     沒有月亮的城市,一到夜晚就徹底的黑,将軍從來沒有忘記,庭園依山坡營建,在無月的夜裡幽幽地開放着的,也是栀子。

     警報剛過去,賓客都疏散了,大廳裡空蕩蕩的,一個人也沒有,将軍沒有跟着大家一起走,獨坐在廳的一角。

     百代留聲機兀自轉動,尖細的女聲唱着青春易去的曲子,弦樂在背後委婉地伴奏。

    啊,是的,騷動着戰争的春夜,年華在黑暗中無端端蹉跎和逝去的時間,近窗的所在,出現了一個女子。

     以後将軍每回想第一次婚姻,都是這側影蹀躞到眼前,當時不明在窗簾的褶縫之間的輪廓線條,由以後的共同生活補足,回憶中,它是如此的清楚。

     滑潤的下巴,白皙的耳輪,細密的發,纖秀的肩、臂,和手。

    喜歡疊手而坐,斜依在椅一側的姿勢,以及轉過頭來的笑容。

     她的身體漸漸後退和隐約,沒入背景,獨有這笑容往前移動,越發清晰生動,閃爍着月似的光暈。

     這樣的人,怎麼會去當黨員呢? 那時節他氣極了,一個能抛棄孩子的母親算是什麼人呢?在家裡又給伺候得好好的,就是戰時也并不受苦,一個女人的生活除了這些還能再要求什麼呢?也許自己長年在外,寂寞了她——可是,在征戰的年代,你是照顧了任務就照顧不了個人的。

     面對痛苦,好在人體機能常能自我适應,具備自衛的彈性,達到了某個極點,将軍也會往别的角度去想,試着用戰鬥的方式來處理,把夫人看成為敵方,令人蔑視,必須打擊。

    他盡量想出兩人的對立面,在氣質上個性上是如何的不相稱,他努力把分離視為當然,不過是時間問題,制止自己繼續追尋原因,不要再去重重複複地思索下去,努力把自己拉出窄角,試着什麼都不再想,就讓憤怒和悲哀侵漫過來,占領身體的每個部門,成為一種精神狀态。

     他不得不承認,月似的姿容的後邊,暗影裡隐藏着的志願,是他沒有看見,沒有聽見,也不能想象和了解的。

     第一件婚事這樣結束也有好處,夫人從此以不受時間摧蝕,也不被生活磨成平庸的美麗姿容,穩定而持續地存留在記憶的高層次。

    好在那時戰争全面爆發,總裁再給以無法由别人承擔的艱難任務,将軍振作起精神,再一次投入了行動。

     水晶燈大開,放射出灼烨的光華,照耀着錦簇的出獵圖,地上一片凝血豔紅,長安裡的樓房擺下了盛宴。

     總戰部特别派來一個小組,幫助處理各種煩瑣事務。

    玄關排出長桌,鋪上猩紅織錦桌布,灑金軸卷攤開來,毛筆蘸滿墨,各位貴賓都要留下大名。

     客人獻上祝詞和賀禮,熱情地寒暄招呼,大家随意或站或坐,侍者輪番送過來各式飲料。

    久不見的朋友遇見了,新朋友介紹了。

    開懷的對話,爽朗的笑語,煙香袅繞,熱氣騰騰,喜氣洋溢,燈盞間,張張面孔泛着油光和笑容,真是說不盡的歡樂和諧繁榮,這大江南北的黨國精英一時又聚在一處了。

     掌聲在一邊嘩然響起,人人轉過頭,那是樓梯的方向,千呼萬喚中,兩位新人出現了。

     新娘典雅秀麗,不愧為聲樂藝術家。

    将軍神貌奕奕,正是年屆不惑的矍铄姿容,一身戎裝筆挺,越發襯托出中年的穩健。

    是的,這将近四分之一世紀的差距,突顯的并非歲數的長幼,而是精神上的更成熟。

    賓客發出歎息,啧啧贊美,英武和秀麗,陽剛和纖柔,軍政與藝術,不作二人想的天作之合,大家都為之傾倒了。

     其中熟知将軍的老朋友們倒是暗暗都吃了一驚,看見第二位夫人,以為第一位夫人又回來了眼前。

     兩位都是這麼的美好,還較量着誰更接近完美呢,然而第二位夫人影射第一位夫人,身軀内除了自己以外還有第一位夫人,因此也就内容更豐滿,意義更多層了。

     我們生活中的發生無非有兩種。

    一種由于機緣和偶然,嶄新地出現了;一種是曾經發生過的事物的重複或持續,其實是舊事,無所謂發生。

    我們依熟悉感生活,例如在婚姻、職業、人際關系的持續上。

    熟悉感不具創意和熱情,然而在平庸平淡中倒也十分安然安全,人間許多所謂美好或幸福關系的本質莫不過如此;将軍的再婚,似乎屬于這後一種。

     第二次婚姻,他小心得多,重獲過去時光,将軍對待夫人如同對待記憶一樣的溫柔而謹慎。

    第二位夫人的出現使他覺得和第一位夫人重會了,和好了,愛情再現了,中斷了的計劃有了後續的機會。

    他的心情煥然一新,拿出重新做人的決心,希望這一次可以順利成功,有頭有尾,就像吵架的夫妻總以為可以再開始,再來過,具有着既然還有愛,破壞了也無妨的樂觀态度。

     戰争給于人的快感比不上愛情給于人的。

    誰說過,唯有愛情帶來的幸福才是真正的幸福,從第一次失敗,将軍是切齒地感受到了這一點。

     将軍坐在一角,喜歡看夫人從這間屋子走到另一間屋子,喜歡看她的側影映在牆上,壁上,玻璃窗上。

    喜歡看她手疊着手放在膝頭,靜靜地靠着椅子側坐着。

    隻要看見夫人,将軍一瞬間就能和過去取得聯系。

    遲暮的年紀和心情,對待女兒一樣地對待她,總覺得她太瘦,時常問她餓不餓,要任豐和黃媽照顧夫人的口味,出門時候總叮咛,老覺得她穿得不夠暖和,要張司機随伺在側,别迷路了,别太晚回來了。

     将軍憐愛的究竟是第一夫人,還是第二夫人?是要在第二位夫人身上彌補對第一位夫人的遺憾麼?本來不愛說話的将軍變得有點唠唠叨叨了。

     傳下三小姐備車的吩咐,三小姐要去重慶南路的布莊看看。

    喜歡自己做衣服的三小姐,手工比外邊的裁縫還細緻呢。

     生活悠閑,将軍要感謝總裁的特别照顧,政委職位可以由自己決定工作時間表,為重建山河提出明智的籌劃,在家裡思索也無妨。

    第二年,夫人生下女兒,為了記志安甯生活,将軍給名懷甯。

    這時同父異母的哥哥懷遠已經長大,隽美溫和善良,和鄰近教堂的一位西班牙神父學起大提琴。

     婚後的将軍越發愛惜自己的身體,生活規律如舊,這一點,就是在逆境時也不曾改動,現在清晨又添加了一項劍術鍛煉。

     天朦胧亮将軍就起身了,先在自己的卧房梳理整潔,下樓來。

     先扶着回廊的欄杆舒活舒活肢體,然後走下青石闆的台階,在沾着露珠的花木前的空地上,操舞起一把灼灼的寶劍。

    劍光凜冽,招數利落,身手矯健,飒然成風,看得廚房裡的任豐和黃媽敬佩無比,對馬家充滿了信心。

     将軍上樓沖完了澡再下來,早餐已經擺在回廊上了。

     任豐做點心有一手,翻毛餡餅烘得尤其好。

     翻毛要做在用油卻讓人覺得不用油,咬在口裡松松軟軟又滑潤得了不得的結絡上,這皮和餡全是食譜沒法教會的功夫,端看手感、觸覺、經驗和天分。

    不知是經過了怎樣不可思議的步驟,當任豐的水晶玫瑰加沙酥餅出爐時,那真是生活的幸福時刻呐。

     一個個通體雪白,皮層輕得像羽絨,薄得似粉箋,從外到内沒一層糾葛,戰前老正興的翻毛能做到十五六層,任豐的翻毛能一層層數到二十五六層,足足多上了十幾層,而且是桌子動一下,人說話大聲一點,就會自己顫顫起酥,簌簌的像雪花一樣掉皮的。

     而那玫瑰餡,可是用整粒的核桃,過濾得比綢子還滑溜的山楂和金棗泥,和在青梅水中浸過的新鮮玫瑰花瓣調制的,各樣先得細細焙炒到沒一點火氣,分量搭配攪拌恰到勻淨,再放進那麼一小勺純花蜜。

    酥松的皮層和柔潤的餡子放入口,甜中淡淡提醒着酸,還沒上齒就化了,一種清香軟糯,甜腴芬芳,是隻有吃過的人才能體味到糕點藝術的極緻是什麼的。

    這種北方點心平常隻能農曆六七月玫瑰花開時吃一季新鮮,可是托寶島四季常春、玫瑰常開的福,卻是想吃就有得吃,任豐每每有機會表現這門精妙的手藝,也總是欣然中充滿了驕傲的。

     任豐和黃媽都是恪盡職守的人,為了酥餅,一個是清晨誰都還沒起床,就在天邊月牙底下的玫瑰花叢間尋尋覓覓了;一個是麻雀還沒叫,黃狗還在巷口的電線杆旁溜蕩,就提着菜籃出門的。

    以後現代化有了冰箱,兩人也不改變這作業習慣。

     将軍練劍,嚴守規格,兢業又抖擻。

    廚房中黃媽和任豐做活,也一步步仔細來,絕不馬虎。

    我們可以說,雙方在面對生活上,都具有着勤勞紮實認真的戰後精神。

     懷甯匆匆下樓,廚房裡熱氣喧騰,洋溢着烘餅的香味。

     “得吃早點的。

    ”黃媽說。

     “帶一個在路上吃吧。

    ”任豐說。

     還沒碰就酥了的東西,怎麼個帶法? “那麼好歹放個在口裡,”任豐說,遞過來一個,“回頭會餓的。

    ” “一餓你上課就會打瞌睡,書就念不好。

    ”黃媽對什麼事都有不疑不改的意見,不過腳踏車的前輪不理她已經推出了後門的門檻了。

     “等等,大小姐,”任豐趕上來,“飯盒别忘了!” 接過來布包,裹得緊緊的,不必和同學們的一起放入便當籃中給擡入廚房,就留放在書包裡,到了十二點鐘拿出來也還是熱飯熱菜,無須引頸等待着便當籃子再從蒸飯房擡回來,又得擠在人堆中尋找,更不會有找不到的莫大的焦慮。

     星期天的早晨,懷甯倒是喜歡衣角兜着兩個剛出爐的酥餅,坐去庭院芭蕉樹旁的石階上。

     她喜歡用拇指和食指拈開一層層的餅皮,擱在舌尖,像吃糖片還是冰花似的,用口水來融化它。

    這麼一片一片不慌不忙地吃盡了外皮以後,再張大了口,把那透明的蜜紅色的軟軟潤潤的餡子整朵放進口裡,也由它自己在舌上細細地融化了,在篩着陽光的寬敞的芭蕉葉影下,享受着溢口的芳甜,和禮拜天早上的悠悠時光。

     不經意落下了一裙兜的皮屑,拿着裙角抖一抖,就讓它像落花一樣留在庭院的泥地上罷。

     濃燴豐潤人氣洋溢的廚房,生活的基礎,人間的樂土,世界的中心呐。

     五點鐘,将軍從政務所回來,換上家居服,坐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