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心(19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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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亨利夾了一個肉包遞給兒子。

    馬蒂用筷子接過來,先撕掉包子底部的蠟紙,然後咬了一大口。

    “我去巴德唱片店了。

    我撿起了一些東西。

    我快走出來了。

    ”亨利說。

    為了證明他的話,他亮了亮從唱片店拿回的袋子。

    看,這是證明我過得不錯的有力證據。

     亨利看着兒子解開一個粽子開始吃。

    從兒子話語裡的擔憂,他明白兒子并不相信他所說的。

    “我還要去巴拿馬旅館。

    我想我該問問他們能不能讓我進去看看。

    他們在地下室裡找到了許多東西。

    戰争年月的東西。

    ” 馬蒂停止了咀嚼:“也許是去找某張遺失已久的爵士樂唱片?” 亨利回避了這個問題,不想對兒子撒謊。

    兒子知道他從很小的時候起就對爵士樂老唱片感興趣,也知道父親的孩童時代過得艱難,但也就知道這些而已。

    為什麼?因為兒子從沒問過,那些東西好像有些凜然不可侵犯,而且亨利也從沒和他分享過。

    也許,兒子會認為他非常無趣。

    一個無微不至地照顧妻子的彌留歲月,卻沒有故事的男人。

    可靠先生。

    沒有叛逆和沖動。

    “我是在找某個東西。

    ”亨利說。

     馬蒂把筷子放在碟子邊上,看着父親:“是不是有什麼該讓我知道的?老爸,誰知道呢,說不定我能幫上忙。

    ” 亨利咬了一小口葡式蛋撻,然後放下,推開盤子:“如果有什麼值得和你分享的,我會告訴你的。

    ”誰知道呢,也許我會吓到你。

    等着瞧吧,等着,瞧吧。

     馬蒂看上去仍是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

     “你在煩惱什麼?你看上去倒是有些心事重重——與學業和成績無關的。

    ”亨利覺得兒子好像要說什麼,但這次輪到馬蒂閉口不談了。

    在亨利家裡,審時度勢似乎無處不在。

    亨利自己認為,和他的父親之間的讨論,似乎總有适宜的時機和不适宜的時機。

    也許兒子也有這樣的感覺。

     “他會用他自己的方法,在他自己覺得合适的時間來處理的。

    ”在得知自己患有癌症之後不久,埃塞爾這樣說過,“他是你的兒子,但他不是你的孩童時代的人,沒必要和你一樣。

    ” 埃塞爾帶着亨利來到綠湖,劃着小船,在八月晴朗的天空下,告訴了他這個壞消息。

    “噢,我不會那麼快離去的,”她說,“如果可以,在我走的時候,我希望我的離去能讓你們倆變得親密無間。

    ” 她一直無微不至地呵護着兒子和亨利。

    直到化療開始,一切都反了過來。

    而且就這樣一直持續了下去。

     父子二人沉默地等待着,無視旁邊來去的點心推車。

    廚房裡碟子的碰撞聲偶爾會打斷這難堪的時刻,用漢語和英語互相謾罵的男子又會加重空氣中的尴尬氣氛。

    有太多要說的、要問的,但無論是亨利還是馬蒂,誰都不願意再開啟話題。

    他們隻是在等着服務員,她很快會再拿些茶和切成片的橙子過來。

     亨利輕輕地哼起一首老歌的調子——他已經不記得歌詞了,但他永遠不會忘記這曲子。

    越哼,他越想微笑。

     而馬蒂呢,他隻是歎着氣,不停地尋找着服務員。

     [1]原文為粵語拼音“DimSun”。

    ——編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