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路上(19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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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來,他本以為自己不會再感到沮喪尴尬了。

    真叫人驚訝。

    不過,在和查斯遭遇之後,惠子似乎并沒對他産生什麼不好的看法。

    她甚至還碰了碰他的手,想和他牽手走,但他沒理睬。

    他并不是在女孩子面前害羞。

    但是,一個日本女孩,那是一面紅色的旗,或者是一面白色的旗上有個大大的紅太陽。

    父親會氣瘋的,他想,而且在街上,會有人看見我們。

     “你是一直在雷尼爾上學嗎?”她問。

     他注意到她的聲音很美,幹淨、清透。

    她的英語比他所認識的大部分中國女孩都要好出一大截。

     他搖搖頭:“從九月才開始的。

    我父母希望我接受西方教育,上大學,而不是像我們周圍别的小孩那樣回廣東上中國的學校。

    ” “為什麼?” 他不知道該怎麼說。

     “因為你們這樣的人。

    ”話一出口,他就後悔自己受到挫折卻拿别人撒氣。

    但他說得不無道理,不是嗎?借着眼角的餘光,他看到她解開了頭發上紮的帶子。

    長長的黑發披散在臉的兩邊,前面的劉海幾乎要擋住她栗色的眼睛了。

     “對不起,不是你的錯。

    是因為日本軍隊侵略了中國的東北三省。

    戰争離廣東雖然遠,但他們還是不讓我回去。

    鄰居家的小孩都上華人學校,然後回中國去把書念完。

    我父親本來也是這樣為我打算的。

    直到去年秋天才改變了主意。

    ”亨利不知道該再說什麼了。

     “那麼,你不是在中國出生的?” 他又搖了搖頭,指向第一坡道,那裡有哥倫比亞醫院矗立在唐人街的外圍:“我是在那裡出生的。

    ” 她笑了起來:“我也是在那裡出生的。

    我是日本人,但我首先是美國人。

    ” “是你父母教你這麼說的嗎?”他小心翼翼地問,害怕再次傷害她的感情。

    反正,他的父母教過他這麼說。

     “是的,是他們教我的。

    我祖父在1889年西雅圖大火之後就來到了這裡。

    我是第二代了。

    ” “所以他們送你去雷尼爾上學?” 他們走過了唐人街的黑色鐵拱門,來到了日本城。

    亨利住在七個街區外,他隻來過這裡一次,當時,是他的父親必須到日本人市集邊上的北太平洋酒店和一個人見面吃午餐。

    可即便如此,當父親得知這個地方是由當地的一個日本商人“弗蘭克”建造的之後,他便拂袖離開。

    菜還沒上,他們就走了。

     “不是。

    ”她停了下來,向四周看,“這才是他們送我去雷尼爾的原因。

    ” 亨利所見之處,都是美國國旗——每個商店櫥窗裡,每扇門上。

    然而,有更多商店的玻璃被打碎了,還有幾家商店用木闆徹底封了起來。

    它們的前面,是一部占了三個車位的橙色市政工程起重車。

    站在吊鬥裡的一個留胡子的男人,正在取下“天皇街”的路牌,換上另外一塊,上面寫着“迪爾伯恩街”。

     亨利想起父親給他的胸章,于是伸手摸了摸胸章曾經所在的胸口位置,卻隻摸到了襯衣上的那個洞。

    他看了看惠子,突然發現這一天來,這一周來,惠子第一次露出了害怕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