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給中國讀者的話

關燈
我是中國人。

    大學一年級的一天,在填一份助學貸款申請表格時,我有了這樣的感覺。

    當時,表上有一欄是要我指明我的種族,可勾選的格子有“亞裔”和“白種人”。

    我的父親是中國人,我的母親是白人,所以我各占一半。

    各占一半的格子在哪裡?這時候我才意識到,此前大部分的時間裡,我并沒有充分感覺到自己是中國人——因為我差一點就選了“白種人”。

     為什麼我會有這樣的感覺?因為我和我的父親、祖父不一樣,我不會說廣東話——而且我的姓是“福特”(這個容易造成誤解的姓,是1865年我的曾祖父鄭民到美國來“淘金”時随便選的)。

    而且,我從沒到過中國。

    當你拿起這本書,就是我距離中國最近的時候了。

    希望這一狀況會很快得到改觀。

     然而從小到大,有一點是确定無疑的。

    在所有的班級合影中,我都是那個異族模樣的小孩。

    我總是與别人有點兒不一樣。

    記得上小學的時候,我的白人同學問過我這樣的問題:“你們家過聖誕節嗎?”當然過,但在中國新年的時候,我們也會去祖父母家吃年糕。

    你們不是這樣的嗎?我還以為大家都是這樣的呢! 回想起來,我是在一個相當典型的美國華裔家庭裡長大的。

    我們吃米飯的時候比吃土豆的時候多,銀餐具的旁邊總擺着筷子。

    雖然我們并不是真正的佛教徒,但客廳裡擺放着東方神像——彌勒佛、蓮花佛、接引佛,全都有。

    大量的中國圖片、日曆、中式燈具和櫻桃木雕花家具,和諧地構成了我父母家中20世紀70年代的裝飾風格。

     在美華人謀生的方式,在美國人看來好像都是一個路數。

    我父親也沒能擺脫這個俗套。

    他經營的是一家中國飯館,副業是教武術。

    如果你去過美國的“正宗”中國飯館——在那裡,從大廚到洗碗工都來自香港,隻有收銀員會說一口“洋泾浜英語”,還有小孩子四下跑來跑去,好像他們就住在那裡一樣——那就是我,那就是我的童年。

     小時候,當大多數美國孩子都還吃不慣孢子甘藍時,我已經吃着鳳爪、海蜇、海參和我最愛的零食——鱿魚幹。

    周末的時候,我會和家人一起去西雅圖的唐人街吃點心,而不是這輩子隻在學校組織郊遊時去上一回。

     這樣就夠了嗎?我還是拿不定主意。

    看着那份助學貸款表格,我慎重地考慮着要不要勾選“其他”一格。

     身為作家,我在過去許多年中所創作的故事都不涉及東方人物——這些作品也從未得到過出版。

    我努力想寫出流行的東西,而非個人化的東西。

    結果一敗塗地。

    可我仍刻意回避寫中國人的故事——部分原因是我認為不會有人願意看,但主要還是因為我擔心自己不夠“中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