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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翼張開比鷹之翼展還要寬的神鳥飛在它們上面;還有一些醜惡的,像壁虎放大了一千倍的巨獸…… 我們勒住馬缰,訝然愣立在那,觀看着那一大群鮮衣怒冠的怪物,如夢似幻地從我們面前跑過。

    “啊啊啊!我們是在真實之中嗎?”黑乎乎的逃亡者臉上,全流下了委屈又絕望的男兒淚。

    “這樣的逃亡,終于讓我們逃進了非人的國度嗎?”“我們真的被神遺棄了,我們的王墳真的被成吉思汗那些野蠻的騎兵給踩破了?所以我們會在這樣的逃亡途中,慢慢變成怪物。

    ” 男孩說:不,你們見到的不是怪物。

    隻是時空弄錯了。

    那些是曾經在那片地表上存在過的生物。

     原始中華鳥龍。

     粗壯原始祖鳥。

     鄒氏尾羽龍。

     董氏尾羽龍。

     意外北票龍。

     千禧中國鳥龍。

     上園熱河龍。

     梅勒營鹦鹉嘴龍。

     趙氏小盜龍。

     楊氏錦州龍。

     男孩說,它們全是恐龍,不是怪物。

    它們不是被幻想或是恐懼滅亡者胡亂射精長出的畸形怪鳥。

    不是《山海經》裡的那些秃頭者、山羊腿的人、獨目族、看守黃金之鷹獅合體獸,那些禍鳥、鸱鸮、三身三首三足神鳥,所集而亡國之五色鳥、人面?鳥、雷神鳥,或商羊、畢方、橐??、鸓這些水火之怪……它們是大約在早白垩紀大批活動在熱河地表上的生物群。

    是活生生的存在,不是夢中魔幻。

    雖然在人類出現之前那漫長的進化之夢裡(如果你認為人類不在場而兀自發生的事物皆隻能以夢視之),它們的存在是獸腳類恐龍進化成鳥類,中間鴻光一瞬過渡的環節(它們成為鳥類是由恐龍進化假說的重要形态特征之證據),但它們不是從你們的或黨項羌族之大母神的滅亡噩夢裡跑出來的。

     男孩想起一本他在這旅館圖書室翻閱的,印刷精美的大書:《熱河生物群》。

     意外北票龍 意外北票龍代表世界上發現的第二種長有細絲狀皮膚衍生物的單腳類恐龍……意外北票龍在分類上屬于鐮刀龍超科,是鐮刀龍類的一個原始屬種。

    鐮刀龍類是恐龍世界中的“四不像”。

    它的頭部外形像原蜥腳類恐龍,但它的牙齒及與咀嚼有關的構造非常近似于鳥臀類恐龍;它的腰帶既不像三射型的蜥臀類恐龍,也不像四射型的鳥臀類恐龍;從它的前肢形态來看,它又像典型的獸腳類恐龍。

    由于鐮刀龍類奇特的形态特征,長期以來恐龍專家們一直争論不休:有人認為鐮刀龍類代表原蜥腳類恐龍向鳥臀類恐龍演化的過渡類型,也有人認為鐮刀龍類可能與蜥腳類恐龍親緣關系較近,很多專家提出鐮刀龍類實際上是一種特化的獸腳類恐龍,也有專家建議暫時把它歸入蜥臀目中,甚至有人提出鐮刀龍類既不屬于鳥臀類恐龍,也不屬于蜥臀類恐龍,而是代表第三類恐龍。

    意外北票龍保存了許多典型的獸腳類恐龍,也就是我們常說的肉食性恐龍的特征。

    研究表明,鐮刀龍類是肉食性恐龍中一個特化的類群,可能以植物為食。

    鐮刀龍類一系列特化特征,比如類似于蜥腳形恐龍具四趾的後足,是趨同演化的結果。

    可以說,意外北票龍的發現和研究為鐮刀龍類的分類提供了重要的化石證據。

     老人說:不,不止那樣。

     老人說:我們是羌人的後裔。

    但我們的建國者是北方鮮卑的貴族。

    元昊摘了自己的姓,把女神陰戶的名稱冠在頭上,嵬名,嵬名元昊。

    下秃發令,我們全成了青兀卒意志下秃發、穿耳、戴環的怪物。

    漢人們叫我們索虜、辮奴。

    元昊自創西夏文字,從此我們的世界,從國土疆域,上下四方,飛禽走獸、醫藥、曆法、蔔筮、兵書、佛經故事,全脫離了漢文字那光溜溜一直一杠的“真實”。

    我們進入毛發獵獵,日光下或月光下的每一件事物皆竄長出獸毛的世界。

    我們的文字長着令人發癢的體毛,它使得它所描述的世界全成了一個無法歸類的世界:樂人歌舞,吹笛鳴鼓,嘩笑報喜,鳏夫寡婦,牛羊馬駝,飛禽走獸,男服女服,人倫身體,蛆蟲草木,器皿時間……所有的一切,都成了風中搖擺,一根一根閃閃發光紮得眼睛發疼的毛發。

     不止如此。

    老人說,我們是從李元昊那充滿詩意的創造夢境裡走出來的。

    “建國”,那是讓人神搖意奪、如癡如狂的一個長滿毛的詞。

    但那是一個不見光的所在伸下來的階梯。

    李元昊在創造它們的時候便知道這些濃毛密發的符号有一天會在這世上滅絕,隻剩下我們這一支出亡者奔走到地界邊陲,死亡後留下的經幢。

    有一天當我們黨項一族徹底自這個地表上消失,人們撫摸着那些從軀骸每一接縫冒出胡須、腋毛、胸毛、陰毛、腿毛、披頭散發的符号,百思不解它們所曾經記載下來“這一族人曾流浪過的時空”。

    他們說:咕噜咕噜。

    叽裡呱啦。

    唧唧歪歪。

    像是撫摸着李元昊雕刻在我們每一個西夏子民光溜溜臀部背部肚腹脖子上的刺青,每一個字都不一樣。

    每一個字都是一組晦澀的謎或他李元昊不為人知的夢境。

     所以,當我們這一支西夏最後的騎兵,在披星戴月、着魔噤默、恍如魇咒的逃亡途中,看見眼前的世界開始如沙漠熱浪扭曲了空氣而開始變形,我們便哀愁地知道我們已走到了命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