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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蟲的他的意志分身,才能繼續漫遊,找尋新的宿主。

     “也就是這種像男人打槍的繁殖方式,”他記得中内老頭當時說:“才讓科學家用放射性同位素追蹤到噬菌體的DNA——它的繁殖劇本,所有的秘密全寫在上頭……” 聰明反被聰明誤,就像他一開始設計的,如果他本人在妻子死去的同時,留在那輛翻覆的火車車廂裡,應該……應該沒有人會懷疑他就是兇手吧?像噬菌體把自己全留在大腸菌的屍體裡。

     沒想到後來所有的偵查、線索比對,全繞着那具沒來得及送進火葬場的屍體。

    那裡頭留下太多他的劇本草稿了…… “……有另外一種噬菌體,侵入大腸菌體内後,并未如一般狀況将宿主之大腸菌溶解、殲滅、分食;而是讓注射進去的DNA,嵌合進大腸菌之DNA,成為大腸菌DNA的一部分。

    偶爾依噬菌體DNA之訊息密碼,命令大腸菌幫它制造新噬菌體……” 他不記得當時中内老頭的意思是,那枚DNA環從此帶上一截噬菌體DNA的大腸菌,從此會像噬菌體工廠一樣變成一個無數小噬菌體們的“大媽媽”(它們讓她活着)?或是,那一截噬菌體DNA密碼改變了這粒大腸菌的性子,讓它變成一顆超大的噬菌體……? 這是我們這個移民社會,這個以周邊貧窮國家之女孩為“新娘買賣”輸入的島嶼,一場關于繁殖意志的殘酷劇場吧。

    曾幾何時,他們這些殘疾、智障、老朽、貧窮線以下的邊緣人……這些男人成為那染色體的一股;而那些妻子(被謀殺或尚未被殺的)成為另一股。

    像鐵道的雙軌。

    有一天那些異國女孩的基因圖譜在顯微鏡下顯得豪華而美麗。

    她們在漫長而龐雜的民族志基因海洋裡插入了這一段密碼。

     他覺得很孤獨,遂以Google連接上一些以“殺妻”為關鍵詞的網頁。

    一開始他進入的是充滿“援交”、“SM”、“淫人妻女”這一類充滿“混亂關系遐想”的色情網頁。

    在翻開那一層層一瓣瓣如蕨草複葉的豔異名詞後,他發現在那乍看繁華若夢的油污水塘下面,其實隻是蜉蝣聚集着一些拉皮條的人渣、一些詐騙電話、一些盜拷A片光盤的地下宅配公司……色情的荒原。

    他注意到那上千條網址裡留下的王八機門号,比對删去重複後大約就是十組号碼。

    那可能就是這座城市空蕩蕩的虛拟色情水溝裡彼此認識的幾個痨鬼。

     “新花招新花樣新茶種新制度全新優質登場完全發洩” “純㊣兼職台灣玩美女人。

    精選中國各地超優質水姑娘。

    神秘性感東南亞俄羅斯日韓” “學生、少婦、專櫃、空姐、酒店公關、内衣主播、車展模特兒……素質嚴選。

    對岸優質水茶、皇後茶、3K起。

    皇帝般享受:潮吹、口爆、舌上發射、顔射、松葉崩、屈曲位……新茶最多、現金交易、宅配到府……” 他發現他們用茶葉的意象涵蓋那些從茶罐真空包裡倒出來的烘幹女體,真是文案經典!用手指搓揉揀選,放在鼻下蹭嗅,拗折的焦枯的各種形狀,滾水澆下去,懸浮漂起,白肉膨皮,限時限次數的香味。

    暗室裡指狀的繁複觸感、女陰的折皺、睾丸的回路紋、女人皺擠一團哀鳴的五官、直立靈長類發達的腿骨與腰椎骨在趴跪時形成充滿力感的幾何結構。

    少女的雪白胴體在違反視覺慣性的拗折劇烈搖晃下造成類似電影播放的眼球詐術(你明知道是假的,但就是像茶葉舒展那樣地勃起了)…… 後來他意外闖入一個叫“西夏旅館”的私密網站。

    他們正在上頭讨論“殺妻”,他暈眩迷惑地看着他們讨論的項目、話語,一度以為他們讨論的是某種“真空壓縮渦輪處理器”或“十八世紀中國皇宮内務府刑殺宮女之失敗實例研究”的學術論文。

    但後來他知道他走對地方了。

    簡直是神迹。

    像阿瑟王等着那唯一缺席的圓桌武士,他們簡直像是依照他夢境中自己仍不知道未踏查過之秘徑打造出來的幻術蜃影。

    當然要再過一陣之後,他就更确定了,像國外那個吃人魔上網征集被他吃的家夥。

    他們倆虔敬感恩地禱告,進行儀式,然後他以精密外科手術摘下 那自願者的睾丸,烹饪後他們含淚感動地在餐桌上優雅地吃了它。

    然後他再殺了他将他吃掉。

    他知道不是他闖入他們,他們早在等着他。

    他沒出現,他們永遠懸在一個空缺的狀态。

    他們愛他,就像他離不開他們一樣。

     當然他們都是用昵稱:圖尼克、安金藏、圖尼克一号。

    有時他們會用第三人稱聊起一些似乎和他們關系密切但從未在網上出現的人物:美蘭嬷嬷、小芬、小芳、老範。

    有時他們會變成一組卡通人物:噜噜米、阿金、小不點、大耳。

    他後來知道那是一出芬蘭的卡通,但他從未看過。

    他不确定他們究竟有四個或五個人,他知道圖尼克又是噜噜米、圖尼克一号又是阿金、安金藏又是大耳……但有時似乎又會冒出新的角色,或是其中一人的人格分裂角色換串? 他知道圖尼克是這群人的核心。

     也許這整個網站,就是圖尼克一人分飾多角在自說自話?他也曾懷疑過,但那太複雜了,超過他想象的腦力負荷。

     他記得他初次闖進來時,圖尼克正在貼文: 榮譽謀殺 Discovery頻道上,美國記者采訪報道了一位巴基斯坦“榮譽謀殺”的受害女性:她隻是因為某一次回家途中,和陌生男子交談被丈夫懷疑不貞,先是被吊起來用斧頭柄毆打,如此不解恨,再像豬隻倒吊,挖去雙眼、割掉雙耳、切掉鼻子舌頭……且她還有六個月身孕。

    這位女性奇迹般活下來後,在另一位女律師的協助下,向巴國這個恐怖的“屠殺女人”之部落魔咒挑戰,她們透過各層級法庭的控訴,“竟然”打赢了官司。

    這個報道(鏡頭前那張原本美麗的臉被一種遙遠空洞、令人不解的男人集體暴力給刨成一幾個小窟窿的平面,一個無法感官、無法表達内心情感的暴力塗鴉)深深撼動了西方的觀衆,一位美國著名整形醫生立即前往巴基斯坦,替她做人工顔面重建。

    真正令人不寒而栗的,是記者在那落後鄉村采訪多位曾經“榮譽謀殺”自己妻女、姊妹的男人時,他們一臉坦然(那是一種确信自己安身在一确定秩序中的表情),帶着記者到曾淩虐、殺死那些女人的現場,詳細解說當時殺戮的過程。

    當地大部分是文盲,但他們相信男人“為了榮譽可随意處置女人”的權力。

    殺死妻子、女兒或姊妹後,隻要向警方交五盧比,這事便暧昧沒入“捍衛榮譽——傳統——男人的群體”之煙塵。

     二00二年,巴基斯坦一位婦女穆赫塔蘭?瑪伊,隻因為她弟弟被控與來自敵對部落的女孩交往,瑪伊所在的部落的四名男子便在長老的下令下将她公開輪奸。

     二00五年,巴基斯坦農民納齊爾.艾哈邁德,因為繼女穆卡達斯無法忍受丈夫長期毆打意圖離家,女婿向嶽父指控穆卡達斯與人通奸。

    納齊爾做完析禱後到市集買了一把屠夫用的大砍刀,當晚砍死繼女和三個年幼的親生女兒。

    記者問他為何要連那三個小女兒一并殺死,納齊爾回答,他擔心她們長大後會像她們的姊姊一樣“走上邪途”。

     二00六年二月,旁遮普省西部偏遠小城馬特拉伊的一家小診所護士魯比娜?庫薩爾,因為拒絕為一位婦女做堕胎手術,遭到那個家族三位男子闖入宿舍輪奸。

    其中一位強暴者才剛當選當地部落長老會的領導人。

    這件輪奸案最後可能不了了之,因為根據巴基斯坦法律,一位已婚婦女遭強奸,指控他人對自己實施了強奸,她必須提供至少四名證人來證明自己的指控确有其事,如果她遭到強奸無法提出證明,則會被視為已婚女子的通奸行為,甚至可以按照部落傳統将該婦女施以當衆被人用石頭砸死的酷刑。

    如果是未婚女子,則被看成損害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