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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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點半,我們已經上路了。

    我們開車翻過寬闊的山脈,到達古城底比斯。

    艾莉森在那裡買了一雙更結實的鞋子和一條牛仔褲。

    陽光燦爛,有風,路上沒有什麼車輛。

    我前天晚上租來的龐蒂克舊車,引擎似乎還挺有勁。

    艾莉森對什麼都有興趣——人、鄉間景色,還有我那本一九〇九年版的《貝德克爾旅遊指南》中有關我們經過的地方的簡單介紹。

    我記得很清楚,在倫敦的時候,她就表現出既滿腔熱情又愚昧無知,我已經不再為此而生氣了。

    這似乎已成為她充滿活力、坦率直言、喜歡交際的性格的一個組成部分。

    但是恕我直言,我還得裝出生氣的樣子,于是我便拿她的輕松愉快,拿她能從最大的失望中迅速恢複樂觀來生氣。

    我認為她應該更服帖些,更憂傷些。

     有一會兒她問我,是否發現了有關“候車室”的情況。

    我注視着前方的路面,說了聲沒有,隻是一座别墅而已。

    米特福德蓄意制造了一個謎。

    接着我把話題悄悄轉換到别的事情上去了。

     底比斯和萊瓦賈之間的寬闊綠色山谷是一片麥田和瓜地,我們的車疾馳而過。

    但是快出山谷時,發現路上橫着七零八落的一大群羊,我隻好把車慢慢停了下來。

    我們下車看羊。

    有一個十四歲的男孩,衣衫褴褛,穿着大得出奇的軍靴。

    他身邊有一個小妹妹,六七歲,黑眼睛。

    艾莉森拿出一些飛機上的大麥棒糖。

    可是那小姑娘怕羞,躲到她哥哥背後。

    艾莉森身穿綠色無袖連衣裙,在距她十英尺的地方蹲下來,手上拿着糖,逗她過來拿。

    我們周圍是一片叮叮當當的羊鈴聲。

    小姑娘看着她,我有點煩了。

     “我怎樣才能讓她過來把糖拿去呢?” 我用希臘語對小姑娘說話,她聽不懂,但是她的哥哥看出我們是可以相信的好人,鼓勵她大膽向前走。

     “她為什麼那麼害怕?” “純粹是愚昧無知。

    ” “她很可愛。

    ” 艾莉森把一塊大麥棒糖放進自己嘴裡,然後拿出另一塊給小姑娘。

    小姑娘在她哥哥的鼓勵下,正慢慢向前走過來。

    當她膽怯地伸出手來拿糖的時候,艾莉森抓住她的手,讓她坐在自己身邊,還替她打開糖紙。

    小哥哥走過來,跪在她們身旁,試圖讓小姑娘向我們說聲感謝,可是她坐在那裡一本正經地舔吃糖果。

    艾莉森用一隻手臂摟住她,輕輕撫摸她的臉頰。

     “你不該摟她。

    她身上可能有虱子。

    ” “我知道她身上可能有虱子。

    ” 她沒有擡起頭來看我,也沒有停止撫摸小姑娘。

    但是不一會兒小姑娘本能地向後退縮。

    艾莉森直起身子。

    “你瞧這兒,噢,你瞧這兒。

    ”小姑娘的肩膀上有一個小疖子,抓破了,發了炎。

    “把我的手袋拿來。

    ”我去把她的手袋拿過來,看她把衣服撩開,把膏藥搽在長疖子的地方,然後出其不意地塗了一些在她的鼻子上。

    小姑娘用肮髒的手指去抹那一團白色的膏藥,突然擡起頭來望着艾莉森,笑了,笑得像綻放在冬天土地上的一朵藏紅花。

     “我們不能給他們一點錢嗎?” “不能。

    ” “為什麼不可以?” “他們不是乞丐。

    他們會拒絕的。

    ” 她從袋子裡摸出一張小面額鈔票,向男孩子遞過去,同時指了指他和小姑娘,意思是要他們平分。

    男孩子猶豫了一陣,接受了。

     “請給我們照一張相。

    ” 我不耐煩地朝汽車走去,取來她的照相機,拍下一張照片。

    男孩子堅持要我們記下他的地址,他想要一張照片做紀念。

     我們向着汽車往回走,小姑娘跟在我們後面。

    此時她似乎笑得合不攏嘴了——希臘所有的農民孩子都把這種燦爛的笑容藏在了嚴肅的羞怯後面。

    艾莉森彎下腰,吻了她。

    我們開着車走了,又回過頭來向她揮手,不止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