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醜怪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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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下,他已是拼命之舉。

    拼得自己身死命喪,也要搏得對方一命。

     沒料到對方忽向後疾退,自己才待發力疾追,可身如絲縛,竟難發全力。

    他心裡一聲低歎,手中鐵尺向下一落,雙目一閉,知道對方反撲之勢必然更甚,自己已再無力招架。

     就在這時,空中忽傳來一聲清嘯,自己後衣領子已被人一揪,身子騰空而起。

    等到再睜眼時,發現自己已被甩到了三個哥哥身畔。

     他急向場間望去,卻見場間已多了一個人。

     那人一身烏衣,身材清瘦。

    世上着黑的人盡多,卻再沒一人能把一身烏衣穿得如此落落寡合,矯矯不群,同時還又如此雍容。

     那人身影間盡顯寥落。

    耿直與陳淇眼見方玉宇已然無幸,猛地得救,心下大喜,同向那人望去。

    卻見那人一身烏衣,一髻黑發,通體上下,隻一把玉簪露出一星白色。

     衆人望着他,隻覺黑是黑,白是白,仿佛隻要他站在那裡,這世上再紛擾糾纏的事,也即此判然兩分了。

     方玉宇心下激動,忍不住高喚了聲:“師叔!” 卻聽那人緩聲道:“小孩子家家,料敵不明,上當吃苦,卻也活該。

    以後記得要多動動腦子。

    ” 方玉宇忍不住低下頭來,滿心慚愧,卻還不解他師叔話中之意。

     隻見那人獨立場中,衣袖飄飄,雖再沒出聲,但其雅量高緻,人人有感。

     對面醜怪盟中鐵面使者凝神打量了他半晌,才問了一聲:“姑蘇……謝衣?” 卻見那人微一點頭。

     那鐵面使者忍不住肩頭微動,想了下,忽哈哈大笑。

    他不沖謝衣發話,卻沖着市井五義道:“好個市井五義,說好的單打獨鬥,原來就是這般單打獨鬥法兒!我們大荒山僻處世外,今日算是領教了。

    ” 他這句話,卻也站在理上,五義中人,哪怕毛金秤也說得上牙尖嘴利,一時竟也想不出反駁的話。

     卻聽謝衣淡淡道:“小兒輩對陣,若是說好了,自然也該生死由他。

    ”接着淡淡一笑,“可惜他不知醜怪盟還有那盤根錯節的‘傀儡’心法。

    你們貌似一人出戰,可……” 隻見他伸手一揮,一道劍光閃過,那适才與方玉宇對陣之人身後隻聽得細聲微響,那人也猛然身形萎地。

     衆人這才看到,他的身後,居然懸有斷裂的絲線。

    卻聽謝衣淡淡道:“一人出手,全班發力。

    如果我沒看錯的話,這該就是傳聞中的傀儡線了。

    ” 他身後的柳葉軍與五義中人此時才恍然大悟,為何方玉宇起先分明占得上風,但轉瞬間情勢就急轉直下。

    謝衣挺劍而立,面帶微笑:“如果我再不出手相助,未免對自己子侄輩也太過不公了。

    ” 卻見他對面的鐵面使者身形欲動,他見自己伎倆已遭識破,就待向謝衣出手。

     謝衣劍上一振,迎風作響,一劍判然,卻已先向他喉頭叮去! 距千秋崗西南十餘裡處的山麓,是有一所道庵。

     李淺墨一路行來,隻覺得松風拂面,心神俱爽。

    這時他立足山巅,已見得那道庵一角。

    隻見那道庵裡燈火微明,萬壑松濤間,蒙蒙眬眬的暈染出一片微黃。

    如果不是謝衣提醒,他隻怕再想不到鐵灞姑居然會被擄到此間。

     想到鐵灞姑,他面上忍不住微微一笑。

     不為别的,隻為他接着馬上想起了索尖兒。

     他想起索尖兒昨天晚上的話,那一番思慕之意,不知怎麼,就讓自己心頭微微一暖。

    心中暗道:今夜,無論如何,無論對手是誰,也要把鐵灞姑救出來。

    不為别的,隻為了自己兄弟索尖兒那一份思慕之情,而那感情為他看到,就讓他對這世界多了一分親近之感。

     他這麼想着,停身調息,要先把自己一口真氣調得勻長。

    對方既能擄走鐵灞姑,想來身手斷非一般,自己也不能不小心謹慎為上了。

     就在他一提身形,欲向那道觀躍去之際,猛地聽到耳邊傳來細如蚊鳴的一聲:“那裡,你須去不得。

    ” 李淺墨不由一驚,他再沒料到,這山頂居然還有人! 一時他不由得遊目四顧。

    他身在山頂,頭頂月華皎然,可一望之下,卻隻見萬壑松濤,再沒見到一個人影。

     眼見那人藏身藏得如此高明,李淺墨搜尋不見,一垂目,他竟閉上了眼。

     卻聽耳邊那個聲音歎道:“六識俱動,多年沒見過這等心法了。

    你師父,他如今可還好嗎?” 難道是師父故人? 李淺墨不肯睜眼,調息靜氣,凝身如塑,清聲道:“閣下何人?” 卻見一株老松背後,忽然伸出了一隻手。

    隻見那隻手背上,筋脈虬結,恍如松紋。

    而那隻手上,卻執着一柄玉笏。

     ——玉笏本該是朝官們晉見皇帝時手中所執的禮儀之器,可那人手上的玉笏卻形狀奇特,扭曲已甚。

    也不知那人哪兒找來的這麼塊玉,天生成的扭曲蟠然,可一眼望去,卻如天生之笏。

     就是這人要攔阻自己?李淺墨一時凝聲道:“何不當面一見?” 卻聽那松後之人歎道:“我自傷老醜,不見也罷。

    隻是,你師父沒跟你提起過我嗎?”李淺墨搜尋記憶,一時竟再都想不出來。

     卻聽那人歎道:“他不提也是對的。

    想當年,我要拜入羽門,可惜,羽門子弟一貫要求形容清皎,我這個醜鬼,如何得列門牆?我與你師祖同去拜師,說起來,樣樣功底,隻怕我都較他紮實許多,但隻一點,論起容貌,我是斷難及他萬一。

    所以,我也隻有掃地出門,從此投入大荒山,成就為今日的畸笏叟了。

    ” ——畸笏叟? 李淺墨隻覺得這名字耳熟。

    好像聽師父提過,卻再也想不起究竟是為何事而提及的了。

     他細索之下,猛地醒悟……對了,肩胛當年給他講解“虬媚”二字時,似曾提到這人。

    肩胛當時語氣怅慨,言下似有隐情,隻是自己再未留意,沒想今天居然會在這裡碰着。

     那松後之人分明一直在觀察他的神色,這時輕聲一歎:“也罷,我此生雖未能有幸列入羽門,但羽門弟子,終究未曾忘記還有我這個未得入門的師叔祖。

    ” 難道那老人盯上自己,就是為了報複當年之憾? 李淺墨心下一凜。

     他雖視肩胛如師如兄,可一直未能正式得歸肩胛門牆。

    每每想來,他似有感動,也似覺憾然。

    這時不由一聲苦笑道:“我也不算什麼真正的羽門弟子,他……從未讓我行過拜師之禮,也從未讓我喊他一聲師父。

    想來,說不定也是因為我長得醜,所以才不能正式皈依羽門的吧?” 那老人